黎语枫准备说话的动作一顿,愣在当场。
老人注意到她的视线,状似洒脱地拍了拍腿。
“前几年在地里干活,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为了保命,这腿就没了。”
“雨桐这孩子,孝顺,怕我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大学毕业也没往外走,大好年华,就这么一直耗在这乡下了。”
一番话,轻描淡写,却字字沉重。
黎语枫心头泛着痛,也明白了,那个叫韩雨桐同意做这一切的理由。
原本那点来捉奸的理直气壮,也烟消云散。
既然陆墨昭已经划清界限,她也不愿在为难一个本就生活不易的女孩。
“叔叔,这是陆……朋友托我带给您的。”她改了口,站起身,“我就不久留了,还得赶回去。”
黎语枫将那个装着现金的厚信封放到桌上。
老人点点头,也没挽留,只是道:“路上慢点。”
就在黎语枫转身,手刚碰到院门门栓的时候——
“爸,我回来了!”
清亮的女声从门外传来,下一秒,门被推开。
四目相对。
这一刻,黎语枫竟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
韩雨桐看到院子里的陌生人,也愣了一下,但随即目光落在黎语枫脸上,眼神亮了亮。
“你是……黎小姐?”
她歪了歪头,语气带着几分惊喜,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或慌乱。
“爸,来客人了怎么不早说?黎小姐,来都来了,吃了晚饭再走吧!”
这态度……太出乎意料了。
黎语枫看着她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这不对劲。
“不了,我还有事。韩小姐,我能……跟你单独聊几句吗?”
韩雨桐爽快地点头:“当然可以,来我房间吧。”
她放下菜篮,带着黎语枫穿过堂屋,走向里间一扇挂着淡蓝色碎花门帘的房门。
房间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
但黎语枫没心思看这些,刚准备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就被韩雨桐一把抓住了手。
她的语气语气熟稔又亲近。
“黎小姐,我以前只在墨昭哥钱包里看到过你的照片,没想到今天见到真人了!”
“你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好多啊!”
黎语枫彻底僵住,大脑仿佛宕机。
“你说……你在陆墨昭钱包里,见过我的照片?”
韩雨桐用力点头,笑得眼睛弯弯,
“是啊!”
“墨昭哥以前来我们这儿的时候,老跟我爸念叨你呢!说你又聪明又厉害,还特别……”
她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看了黎语枫一眼。
“特别好看!比照片上还好看!”
黎语枫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那……你不生气吗?”
韩雨桐奇怪地歪了歪头。
“我为什么要生气呀?”
“墨昭哥肯跟我说这些,分享他觉得重要的人和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知道的,黎小姐,”
她看着黎语枫,眼神真诚。
“你一直是他心里……嗯,最惦记的那个人。”
黎语枫只觉得脑子里更乱了。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是来捉奸的吗,怎么反倒是像认亲。
就在此时,韩雨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宝贝似的,眼睛倏地一亮。
她转身就往床边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木箱子跑去。
一阵窸窸窣窣翻找的声音后,她捧着一本略显陈旧的相册跑了回来.
“黎小姐你看!这是以前墨昭哥来我们这儿的时候拍的,那时候他可年轻啦!”
黎语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
泛黄的纸页上,贴着一张张色彩已经有些失真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陆墨昭,果然和现在很不一样。
眉眼间的轮廓依稀可见,但多了些少年意气。
他站在韩家父女身侧,虽然笑容很淡,但足以看得出,他很开心。
就在黎语枫怔怔出神时,韩雨桐忽然心翼翼地抽出一片用透明胶带仔细封好的东西——
那是一朵被压得扁平的干花。
颜色已经变得暗沉枯黄,但依然能看出曾经层叠的花瓣形状。
“这个,”韩雨桐将那片干花托在掌心,语气里带着怀念,“是墨昭哥当年,差点豁出命去摘的。我一直没舍得扔,好好留着呢。”
一句话,把黎语枫打入冰窖。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质问了一句。
“他为了……给你摘这朵花,差点没命?”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语气,太像个吃醋质问的正牌女友了。
可韩雨桐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她的天灵盖上。
“不是给我摘的,是给你摘的,黎小姐。”
黎语枫感觉自己的听觉都出现了问题。
韩雨桐垂下眼帘,开始慢慢回忆,声音也低了下去。
“那时候墨昭哥跟我爸上山摘野果子,他看到悬崖边上开了这种花,特别漂亮,就说想摘下来带回去晒干,做成标本送给你。他说……你肯定会喜欢。”
她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带着颤抖。
“可谁都不知道……那悬崖边上有以前猎人下的套子,墨昭哥一脚踩空,就掉下去了!我爸说,当时就听到骨头响了一声,他的腿……腿好像当场就裂了。”
黎语枫的心猛地揪紧,连呼吸都忘了。
“我爸吓坏了,赶紧想法子下去救他。可山路滑,天又快黑了,慌乱中,我爸被草丛里窜出来的毒蛇咬了一口……”韩雨桐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墨昭哥的腿上,急着送他去镇上的医院接骨头,我爸一直说自己没事,就是被咬了一下,不碍事……就这么耽搁了。等送到医院,医生说墨昭哥的腿能保住,但我爸那条腿……蛇毒扩散太厉害,已经保不住了,只能截肢……”
她说着,吸了吸鼻子,眼圈泛红。
“墨昭哥醒来知道这件事后,整个人都傻了,他好几天不吃不喝,一直说是我爸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的,是他害了我爸。后来,他把原本想带回去送给你的这朵花也扔了,说沾了血,不吉利,也不配再送给你了……是我,是我偷偷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我觉得……这花没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