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到桌子上的纸由于巨大的惯性而滑落了下去,散乱地飘到两个人的脚边,龚箭看向那白得耀眼的纸张,心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满脸地不可置信,心中却已将各个迹象串联起来确信无疑。
怪不得从一号那回来后就消沉了两天,怪不得总是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怪不得有事没事就跑来看我训练。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们要分开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心里堵得像有万斤大石一般,盛怒之下竟是一种身心俱疲的无奈。
“有用吗?”
他陈善明确实那天就知道了上头对龚箭的安排,下意识就和一号起了争执,却被一号用国家大义骂了个狗血淋头。冷静下来一下便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他们是会抗命的人吗?早就立下了献身国家的誓言,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半点眉头,怎么可能因着儿女情长违命不从?更何况,这说到底是对龚箭有天大好处的安排,足以让他无限接近自己的梦想,自己又怎么可以自私地阻挠?
只是直到这步,才发现那份看似荒谬的爱恋早已深入骨髓,连想象对方离开的日子都会引起心悸般的疼痛,所以抓紧这最后的分分秒秒,也顾不得避嫌,再多看看他,只想把他的每一分音容笑貌都深深地刻进脑海。从此便天涯两隔,再不相见。
“我们分手吧。”陈善明抬头看向龚箭。
还来不及说出下一句质问的龚箭就这样呆呆地愣在那里,巨大的委屈竟不受控制地想要从眼眶中喷薄而出。
“我们有在一起过吗?”一字一句强忍着哽咽咬出这句话,龚箭抬手狠狠一擦眼睛,摔门而出。
陈善明怔怔地盯着刚被关上还在微微颤动的房门,依稀记得他们认识的第一个晚上龚箭也是这样摔门而出,难道他们还是要以同样的方式来结束吗?莫非有些事情真的都是命运已经注定好的?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即便有所预期,心还是被龚箭那句话深深刺痛,你连我们仅有且不会再有的联系也要否决掉吗?你让我日后回忆起来该怎么来定义这段你都不愿承认的关系呢?陈善明苦笑着捡起地上散乱的纸张,理齐了放在桌上,
国外进修几个大字依旧刺目,不过也好,你不承认也好,只要这样能让你减少一些痛苦……
陈善明拉开椅子,无力地坐了下来,随便你怎么否认,就算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我还是不悔。
长夜漫漫,龚箭一直都没有回来,陈善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句冷冰冰的反问不依不饶地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将一阵阵委屈带上心头。
终于,黑暗中,他也红了眼眶。
翌日,陈善明早早就走上了操场,果不其然就看到了那人蹲在跑道边的身影。
“龚箭。”
听到叫声的龚箭站起来,回过身看向陈善明,目光冰冷得把对方就给生生钉在了原地。
扬起手中的纸头,陈善明无奈地高声道:“下午五点前要找各部门签完字交给一号的,别耽误了。”
龚箭大踏步走上前,一把夺过那几张薄纸,随手一扬,无辜的纸头便在熹微的晨光下随风四处飘扬。
“你干什么!”来不及再多说什么,陈善明赶紧趁着还没被风吹散追着一张张纸头将它们重新收集起来。
“你理智一点!”将已有些褶皱的文件再次塞到那人眼皮底下,隐忍了许久的陈善明终于也开始动怒,“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人家求之不得跟我有关系吗?”龚箭冷笑着反问。
“这不是……”你的梦想吗?陈善明住了嘴,蓦然发现自己做错了,错在不该替他做出决定,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又何尝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只是自己想当然地想为他减轻前行的负累,过犹不及,引出了一连串误会。
“我……”可事已至此,表达心意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还不如将错就错,于是陈善明闭上了嘴,固执地将手中的纸递给龚箭。
后来有无数次,陈善明都会后悔于那天的举动,谁的人心不是肉长的,又谁说长痛不如短痛?长也好,短也罢,都是一样得痛彻心扉。但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一定会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一定!
可是那天,在微冷的初春早上,两个上尉只是面对面地站在操场上对峙,中间一沓纸,白得耀眼。
渐渐的,有队伍开始进来训练了,龚箭终于接过那份通知,嘴角的冷厉渐渐化作一个冷笑,笑得陈善明的心又倏然凉了几分。
放下因为举得过久而酸疼僵硬的右手,陈善明默默地看着龚箭走向行政楼的背影,心疼得揪成一团。
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