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龚箭已经记不清那天早上自己的心情，大概实在是太过痛苦而被大脑保护性地删除了，他只记得在走往行政楼的路上，他好几次停下来看向天空。
他知道自己那句“我们有在一起过吗”说的有些过分，可任谁在那种情况下听到分手两个字都不会有理智的反应，他以为陈善明能理解，所以当他蹲在操场边时，还幻想着那人能来服个软，结果人是来了，还比他预计的早点，只是那份该死的通知也来了。
后来龚箭想通了才明白，那句话是陈善明经过多少深思熟虑之后才讲出来的，又怎么可能轻易收回？只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每每想到这里龚箭都忍不住叹息，亏得是我想明白了，要是我想不明白呢？是要我恨你一辈子吗？
再后来和那帮外国兄弟熟络了，便免不了互相打探起情史来，龚箭每次都会特别坦然地说自己只谈过一次恋爱，还是被人甩的。然后那帮兄弟理所当然地不信，嘘声四起，龚箭就笑，笑得眉眼弯弯，一边笑一边说是真的，是被一个大傻瓜给甩了。
笑不代表不痛，就好像哭不非得为了苦事一般，南柯一梦，煌煌成空，却终究不悔。
当时的行程卡得很紧，交上意愿书七天后就要先去总军区参加一个月的行前培训。
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依旧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谁也没有躲谁，这当口要是再赌气怕也只是除了跟自己过不去再无益处。
然而，无论是言语还是眼神上的交流都礼貌疏离得好像只是并肩作战的战斗伙伴一般，连惯常的玩笑都罕有，难得调侃一句，对方笑得尴尬自己也笑得尴尬，往日里的情谊似乎在一夕之间就蒸腾殆尽。但细察之下就会发现，对方那看似平静的眼神之下掩盖的是浩瀚深情，那听似普通的话语之下蕴含的是无限贪恋。
不是不懂，是不能懂。除了克制别无他法。
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在床上已经躺了良久的龚箭终于还是抬手敲了敲头顶的床板，熟悉的疑问声立刻传来，显然，睡不着的不是他一个。
“明天别去送我了。”
低声而坚定的话语在黑暗中凝结成尖锐的实体，一下子刺入上铺人的耳朵。
放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攥紧，良久，才闷闷地回道：“行。”
一夜无话。
第二天送行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到底是低调机密的委派，知道人多了，徒增风险，所以也就几位知情的领导和平时几个要好的兄弟。
范天雷无疑是不舍的，然而这事儿根本就没容得上他插嘴，唉声叹气了许久也只能勉强接受。临了要分别的时候也只能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好些有的没的，说到最后连自己都红了眼眶，抓到一只标标准准的小狐狸多不容易，怎么就要放走呢，还是放到国外去。
“陈善明呢？”
面对一号的质疑，龚箭快速接口道：“他今天还有训练任务。”
此时，范天雷才如大梦初醒般发现一个重要人物的缺席，当即斥道：“还什么任务，去给我把他找来！”
得令的勤务兵立马飞奔而去，龚箭想拦都来不及，只好默默叹一口气，放任了自己现在想见那人的欲望滋长而出。
所以当勤务兵气喘吁吁地回来报告没找到人时，龚箭也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也好，不见也好，就这样结束吧。
范天雷还想让人再找，却终因时间问题作罢，悻悻然地把人送上了车，直到车开出去老远，才摇摇头叹口气一边向自己办公室走去，一边吩咐立刻把陈善明找出来。
坐在车上的龚箭看着窗外的风景，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过在这个地方呆了两年，却远比当初离开呆了四年的军校时要痛苦千万倍，同样是离开自己尊敬的师长和亲密的好友，同样是一别就不能再回头，不同的却只有那个人，那一个人就足以使自己多上那么多的不舍和悲伤。
长长地叹一口气，把脑袋重重地砸上后座，龚箭闭上了眼睛，让你别来你还就真不来，干脆人都找不到，够狠啊。
闭了一会儿眼睛，龚箭又猛然睁开，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可环顾四周，除了前面开车的司机，这车上也没别人啊。
大概是因为昨天没睡着觉出幻觉了，龚箭自我安慰着又闭上了眼睛，可不到十秒，那种被人盯着感觉越来越强烈，无奈之下再次睁眼，也不敢再睡了。
转头看向窗外，哎，今天的车开得真慢呀……
到达目的地，龚箭还没来得及跟那个帽檐压得老低的司机道声谢，人家就径直开走了。
尴尬举着手的龚箭正准备把手放下，一个细节却一下子浮现在眼前！他只坐过一次陈善明开的车，那个人换挡时总喜欢蹭着右边的直线，而刚刚那个司机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动作！但自己心不在焉，竟完全视而不见没有反应过来！
陈善明……你还是来了……用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
龚箭拎起行囊，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军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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