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宫莓在蹦极台边缘往下看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她猛地回头,凉川直人正倚着护栏调整运动手环,浅灰色的防风外套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舒展成温柔的弧度。
“后悔了?”他走过来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尾,指尖擦过她耳尖时带着熟悉的温度。
莓把脸颊贴在冰凉的安全锁扣上,鼻尖萦绕着山涧潮湿的草木气息,混杂着直人身上淡淡的雪松须后水味道——这是他们结婚快二十年来,他唯一没变过的习惯。“才不呢,”她突然踮脚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像20岁时在偶像活动后台偷袭他那样,“当年在全国大赛后台敢爬通风管道的人,会怕这点高度?”
直人挑眉,伸手揽住她的腰往回带了带。蹦极台的金属地板在脚下微微震颤,远处的云海翻涌着漫过青黛色的山脊,像极了他们约会时,在天文台看的那场极光。“可当年爬管道的小姑娘,现在体检报告上写着‘颈椎曲度变直’呢。”
莓气鼓鼓地捶了他一下,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安全教练带着笑意走过来,检查锁扣的动作熟练又轻巧。“凉川先生还是和上次一样选双人跳?”
“嗯,”直人低头帮莓理好被风吹到嘴边的碎发,“她怕失重感,我陪着。”
莓突然别过脸去看远处的云。其实她早就不怕失重了,就像她早就不是那个在舞台上的新人偶像。只是每次被他这样惦记着,心脏还是会像被舞台聚光灯突然照亮一样,暖融融地发胀。
风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直人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胸膛贴在她的背上,隔着两层布料传来沉稳的心跳声。“准备好了吗,星宫老师?”他的声音混着风声钻进耳朵里,带着笑意的尾音微微发颤——莓知道,那不是害怕,是和她一样的,隐秘的雀跃。
“倒数三个数哦!”教练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莓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天。她在练习室摔破了膝盖,直人背着她穿过积水的小巷,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后背被雨水浸透却依旧挺直。那时候他说:“星宫同学,害怕的时候就抓住我的衣角。”
现在她抓住的是他的手。
“三——二——”
风突然灌进喉咙,带着山野特有的清冽气息。莓闭上眼的瞬间,听见直人在她耳边说:“还是和第一次牵你的手时一样软。”
失重感猛地攫住身体的瞬间,她反而笑出声来。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无数个舞台下的欢呼被压缩成了一团。直人的手臂箍得很紧,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喊她的名字。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视野里的云海和山峦搅成一片模糊的绿白。就在她以为心脏要跳出胸腔时,弹性绳突然猛地绷紧,巨大的拉力将他们向上弹起的瞬间,莓睁开眼,正好看见直人被风吹乱的额发下,那双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看!”她突然指着斜上方,“是彩虹!”
两道彩虹正横跨在对面的山谷间,水珠从他们的发梢滴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弹性绳带着他们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像挂在风里的秋千。直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潮湿的发丝缠在他的睫毛上。
“还记得吗?”他的声音带着些微喘息,却依旧清晰,“第一次团体演唱会结束后,后台也挂着彩虹色的气球。”
莓当然记得。那天她的高跟鞋卡在舞台缝隙里,是直人蹲下来帮她解开鞋带,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脚踝。舞台灯光透过彩色气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比任何打光都要温柔。
下坠的力道渐渐缓和下来。他们像两只被风托着的风筝,在山谷间悠悠晃晃。
其实莓知道,他比谁都紧张。昨晚她起夜时,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直人正对着电脑查“四十岁人群极限运动注意事项”,打印出来的资料上,“高血压患者禁忌”那一行被红笔圈了又圈。
弹性绳终于平稳下来,悬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山风穿过峡谷,带来远处溪流的叮咚声。莓转过头,正好对上直人看过来的目光。他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像盛着他们共同走过的二十多年时光。
“凉川先生,”她突然凑近,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回去后我要吃你做的草莓大福。”
直人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像温柔的鼓点。“遵命,星宫老师。”他抬手擦掉她鼻尖的水珠,指尖的温度烫得她鼻尖发痒,“不过得等我们爬上去再说——毕竟某人当年在游乐园坐摩天轮,下来后腿软得走不动路。”
莓哼了一声,却悄悄把手指更紧地扣进他的指缝里。远处的彩虹渐渐淡去,山风里似乎飘来甜甜的草莓香,像极了那年春天,他放在她练习室门口的那盒草莓蛋糕。
上升的绳索开始转动,他们慢慢朝着蹦极台靠近。莓突然想起结婚誓词里,她慌乱中说错的那句“我愿意和凉川直人一起,从舞台跳到宇宙尽头”。
原来真的可以。不必是宇宙尽头,只要身边是这个人,哪怕只是从山谷的风里跳一次,也像拥有了整个璀璨的舞台。
直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回去后,我们就一起做草莓大福吧!”
莓笑着点头,感觉风里似乎也飘着草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