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蜂蜜,淌过城市公园的树梢时,星宫莓正对着运动手环做最后的调整。她今天穿了件亮粉色的速干T恤,袖口还别着枚小小的草莓徽章——那是二十多年前在星光学园拿到的第一个演出纪念章,洗得有些发白,却被她妥帖地缝在了新衣服上。
“凉川先生,你磨磨蹭蹭在跟树道歉吗?”莓回头时,看见丈夫正弯腰系鞋带,晨光在他发间镀了层浅金,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笑意。凉川直人直起身时,手里还捏着片刚捡的银杏叶:“怕等会儿跑起来踩到它们。”他穿的深蓝色运动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几道浅浅的疤——那是当年在星光学园修舞台灯光时,被掉落的零件划的。
莓忽然笑出声。十几岁的她第一次在保姆车躲藏的时候撞见这个沉默的清洁工,当时他还帮她向雾矢葵隐瞒了她藏在车后的事情。
马拉松起点的人潮像涌动的调色盘,穿校服的学生举着加油牌,白发苍苍的老夫妻互相整理号码布。凉川直人的号码布别在左胸,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小小的“莓”字,是昨晚莓趁他看书时偷偷画的。而莓的号码布背面,藏着他写的“直人”,笔锋温和。
“还记得吗?”发令枪响前,莓忽然凑近他耳边,“当年你在学园扫地,我总故意把练习用的亮片撒一地。”凉川直人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触的手臂传过来:“记得。所以现在每天早上拖地,都是在报复你。”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她鬓角的碎发,“但那时看着你踩着亮片跑过走廊的样子,总觉得比舞台上的灯光还亮。”
鸣笛声刺破空气时,莓像只轻盈的鸟冲了出去,跑出去十米才发现凉川直人没跟上来,回头看见他正帮一位老奶奶捡掉在地上的水杯。她放慢脚步等他,晨光里他的身影和多年前在学园走廊里的重叠——那时他也是这样,会在清扫时顺手帮晚归的学生把散落的乐谱收好,会在暴雨天把自己的伞塞给忘了带伞的练习生。
跑到三公里处,莓的呼吸开始变重。膝盖旧伤隐隐作痛,是当年跳高难度旋转动作落下的。她正想咬牙加速,手腕忽然被轻轻拉住。凉川直人跑到她身边,步伐平稳得像在散步:“还记得教你调整呼吸的方法吗?”他的声音混着风声,却清晰得像在耳边,“吸气四步,呼气六。”
莓跟着他的节奏调整呼吸,恍惚间回到二十岁那年的后台。她因为紧张在彩排时崴了脚,坐在地上掉眼泪,是刚做完清洁的他蹲下来,用冰袋帮她敷脚踝,低声教她呼吸法:“紧张的时候,就把心跳想象成鼓点,你可是能跟着鼓点跳出全世界最棒的舞的人。”
跑到折返点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补给站的志愿者递来矿泉水,莓拧瓶盖时手指有些发颤,凉川直人自然地接过瓶子,拧开后递回给她,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像二十多年来无数次那样自然。旁边有年轻情侣在争执路线,男生抱怨女生跑得太慢,莓听见凉川直人轻声说:“马拉松不是比谁快,是看谁能一直并肩跑下去。”
她忽然想起他们刚结婚那年,她因为退役后转型不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某天早上醒来,发现他在客厅铺了条红色的地毯,从卧室门口一直延伸到阳台,地毯上撒满了她当年演出时用的亮片。“星宫莓小姐,”他站在阳台晨光里,像在主持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演出,“你的舞台,从来不止一个。”
最后一公里的路坡很陡,莓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凉川直人跑到她身后,双手虚虚护着她的腰,像她当年练高难度动作时,他在台下当保护员的姿势——那时他已经不是清洁工了,成了学园的舞台监督,却总在她练习时悄悄站在侧台,眼神专注得像在守护易碎的星光。
“看前面。”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莓抬头,看见终点线前的拱门挂满了彩色气球,像她第一次拿到冠军时,学园上空飘的那些。她忽然加速,冲过终点线的瞬间,感觉有人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
“星宫老师,”凉川直人的呼吸带着微热的风,拂过她汗湿的颈窝,“当年在学园,我每次扫到你练习过的舞蹈室,都觉得连灰尘都在发光。”
莓转过身时,看见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朵小雏菊,是从路边花坛摘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就像很多年前,他在她输掉比赛的那天,默默放在她储物柜里的那朵一样。
周围的欢呼声像潮水般涌来,穿蓝衣服的志愿者递来毛巾,穿粉色T恤的小女孩举着相机跑过。莓接过雏菊,别在凉川直人胸前的号码布上,刚好盖住那个小小的“莓”字。
“凉川先生,”她踮起脚,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带着汗水咸味的吻,“以后每个马拉松,都要跟我一起跑哦。”
凉川直人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时,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那枚简单的银戒。阳光穿过气球,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那年舞台上,她挥洒的无数片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