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糊糊地涂在双叶町的屋顶上。铃木爱理蹲在玄关边给帆布鞋系鞋带,鼻尖忽然钻进一缕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是美伢阿姨正在院子里鼓捣那堆荒了一冬的花圃。
"爱理酱,过来搭把手呀!"美伢的声音混着铁锹翻土的沙沙声飘过来,少女抬头便看见浅棕色卷发的主妇正叉着腰站在爬满青苔的石板路上,粉色家居服上沾满细碎的土粒,脚边歪着个掉了漆的铁桶,里面堆着几包种子袋,"你舅舅昨天寄过来的波斯菊种子,再不动手种就要发霉了!"
爱理慌忙应着跑过去,鞋尖踩过去年秋天留下的银杏枯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凑近才发现所谓的"花圃"其实是片高低不平的泥地,边缘还长着几簇倔强的蒲公英,在微风里晃着毛茸茸的白球。美伢正拿着小铲子努力撬着板结的土块,铲子尖碰到埋在地下的树根,发出闷闷的钝响。
"美伢阿姨,让我来吧。"爱理接过沾满泥土的工具,手腕发力时袖口滑下来,露出去年在老家帮奶奶种地晒出的小麦色小臂。美伢见状立刻来了精神,从围裙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种子包装,对着阳光辨认上面的种植说明:"上面说要先松土,然后撒种子再盖薄土...对了,还要浇水时不能太猛,不然种子会被冲跑!"
铁锹翻起的泥土里,偶尔能看见几截蜷缩的蚯蚓,爱理小心地把它们移到树荫下。美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腰:"说起来,爱理小时候来家里玩,还是个看见毛毛虫就哭的小不点呢,现在居然敢碰蚯蚓了?"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是小新抱着玩具卡车从玄关冲出来,车轮碾过爱理刚翻好的土堆,留下两道歪歪扭扭的车辙。
"野原新之助!"美伢的河东狮吼惊飞了围墙上的麻雀,小男孩却顶着一头杂草冲她们做鬼脸:"妈妈在和爱理姐姐玩过家家吗?要不要小新帮忙施肥呀?"说着便要脱裤子,吓得爱理赶紧用铁锹挡住视线。美伢气鼓鼓地追着儿子跑了两圈,回来时鬓角沾着蒲公英绒毛,手里还攥着半根从厨房顺来的胡萝卜:"别管那个小混蛋,我们继续种花。"
种子撒下去的时候,爱理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青森老家的院子,奶奶教她种向日葵的情景。那时她总把种子埋得太深,最后发芽的幼苗稀稀拉拉。此刻美伢正用手指在土面戳出一排排小坑,嘴里念叨着"不能太密不然长不开",阳光穿过她发间的碎金,在湿润的泥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少女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和记忆里的春日重叠了——同样温暖的风,同样带着潮气的土壤,同样絮絮叨叨却让人安心的长辈。
"阿姨,等花开了我们要做花束吗?"爱理接过美伢递来的喷壶,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可以送给隔壁的娜娜子姐姐,还有幼儿园的老师们..."话没说完,就看见小新正趴在院墙上往这边偷瞄,鼻尖上还沾着刚才摔进泥土里的草屑。美伢突然指着儿子大喊:"新之助!去把储物间的旧纱网拿来,不然麻雀会来吃种子的!"
小男孩不情不愿地嘟囔着跑开,衣摆还沾着从狗屋蹭来的草籽。爱理蹲在地上用竹片给花田围起简易的篱笆,听见美伢在身后轻声说:"其实啊,你舅舅本来想买玫瑰的,但我觉得波斯菊好养活,就算是我这种笨手笨脚的人,也能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呢。"
暮色漫上来时,花田终于收拾妥当。爱理蹲在地上数了数,一共二十六颗种子袋上的小坑——美伢坚持要给每个家庭成员都种上几株,包括还在楼上睡午觉的广志。晚风掀起晾晒在竹竿上的围裙,带来厨房飘来的咖喱香,远处传来小新和正男打闹的笑声。爱理摸着湿润的泥土,忽然发现某个小坑旁边多出个歪歪扭扭的小脚印,显然是某个捣蛋鬼趁她们不注意时留下的。
"明天开始要每天浇水哦。"美伢擦着汗站起来,忽然指着石板路尽头的樱花树,"等波斯菊开花了,说不定能引来蝴蝶呢。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追着蝴蝶跑吗?"少女抬头望去,樱花早已凋零,枝头却冒出鲜嫩的绿叶,在渐暗的天色里泛着微光。她忽然明白,这个春天播下的不仅是花种,还有关于家的,温暖而漫长的期待。
当晚风再次吹过院子时,新翻的泥土里正悄悄酝酿着无数个即将破土而出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