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时,爱理已提着喷壶蹲在花田边。泥土经过一夜沉淀,表面凝结出细碎的裂痕,像是大地在晨光里舒展的笑纹。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响动,回头看见小新正踮着脚往铁桶里窥探,头上还沾着没梳顺的狗毛——显然是和小白玩闹过的痕迹。
"小新要帮忙吗?"爱理忍住笑,将喷壶递过去。小男孩立刻绷直身子,模仿广志下班后的模样叉腰:"男人是不能做这种婆婆妈妈的事的!"话虽这么说,却在看见喷壶喷出的水雾时,忍不住伸手去接落在掌心的水珠,舌尖还偷偷舔了舔,仿佛在验证这水是否带着波斯菊种子的甜味。
第一株嫩芽破土是在五天后。爱理蹲在地上数着刚冒头的两片圆叶,忽然听见美伢的惊呼声从厨房传来:"爱理酱!新之助把咖喱块掉进花盆里了!"等她跑过去,只见小新正襟危坐在纱网围成的花田边,手里攥着半块融化的咖喱,脚边歪着个啃得坑坑洼洼的胡萝卜——显然是想给花田"施肥"。
"反正妈妈说波斯菊好养活!"小新理直气壮地指着嫩芽,咖喱汁顺着指缝滴在泥土上,竟在嫩芽旁晕开一小块橘色。
梅雨季节来临时,花田已冒出十几株幼苗。爱理正在给花苗搭支撑的竹架,忽然听见婴儿车的吱呀声靠近。美伢推着小葵过来,遮阳篷上还别着朵早开的波斯菊,花瓣被啃得缺了角——显然是某个金发小混蛋的杰作。"小葵最近总盯着花田看,说不定是未来的园艺家呢。"美伢把婴儿抱到花田边,温热的泥土气息让小葵兴奋地踢蹬双腿,藕节似的胳膊差点打翻喷壶。美伢总在雷雨天把晾衣绳上的塑料布扯下来盖在花田上,自己却被淋成落汤鸡;广志周末会蹲在边上施肥;小新则发明了"守护花田巡逻车"——把玩具卡车绑上纱网,声称要帮波斯菊击退偷喝露水的麻雀。
某个潮湿的午后,爱理正在给幼苗间苗,忽然听见院墙外传来娜娜子姐姐的笑声。她正举着手机拍照,镜头对准的却是蹲在花田里的小新——他正把自己的小熊饼干掰成碎渣,郑重其事地摆在每株幼苗旁边,嘴里嘟囔着:"吃了小熊饼干就不会被风吹倒哦。"
七月的第一个清晨,第一朵波斯菊绽开了。淡紫色的花瓣蜷曲着舒展,花蕊上还沾着昨夜的雨滴,像被揉碎的晚霞凝固在枝头。美伢把花摆遍整栋房子,最后别在爱理的发间:"我们爱理和花一样好看呢。"
花束做好的那天,阳光比四月更炽烈,却带着花香的清凉。爱理抱着缀满各色波斯菊的花束,跟着美伢敲响娜娜子家的门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小新正把剩下的花瓣收集进玻璃瓶,说是要给小白做"香水浴"。而在花田深处,那株被咖喱滋养的波斯菊开得格外热烈,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像被夕阳吻过的痕迹。
蝴蝶来访那日,爱理正在给花田浇水。雪白的粉蝶掠过她发梢,停在最高的花茎上,翅膀一开一合间,倒映出蹲在石板路上的三个身影:美伢举着晾衣夹追打偷花的小新,广志的拖鞋不知何时混进了花田,而泥土里深浅不一的脚印,正像波斯菊的根须般,在时光里悄悄编织着温暖的网。
暮色中给花田浇水时,爱理总会想起那个翻土的春日。那时的种子袋还皱巴巴地躺在铁桶里,如今却化作眼前摇曳的花影。小新不知何时蹲在她身边,指尖轻轻碰着花瓣:"爱理姐姐,花谢了之后会结种子吗?"少年的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边,语气里难得有了认真。
"会的。"爱理摸着湿润的泥土,那里藏着今年落下的花种,也藏着某个捣蛋鬼偷偷埋下的巧克力包装纸——大概是他以为能长出甜食的魔法。晚风掀起晾衣绳上的围裙,送来街角面包店的香气,远处传来美伢催促吃饭的喊声,惊飞了停在花茎上的粉蝶。
这个夜晚,新翻的泥土里没有种子在沉睡。它们带着咖喱的香气、小熊饼干的碎渣、少年人的恶作剧和成年人的期待,在月光下静静等待下一个春天。而在二楼的窗口,某个黑发男孩正把放大镜对准星空,镜片上倒映的不再是两个种花的身影,而是整个被花香浸透的、正在生长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