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东京刚褪去春寒,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流淌在双叶町的街道上。铃木爱理蹲在玄关边系鞋带,帆布包里装着昨夜熬夜修改的素描本,鼻尖还萦绕着美伢阿姨煮味噌汤时飘来的海带香。
“爱理酱路上小心哦!”美伢系着草莓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卷发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抹匀的发蜡,“枫君的车到了记得打电话,可别让人家迷路啦。”话音未落,三岁的小新突然从推拉门后窜出来,圆头圆脑地往爱理膝盖上扑:“爱理姐姐要和男朋友约会吗?小新也要坐高级车车!”
“笨蛋小新!”爱理笑着把他举起来转了个圈,小家伙的短裤上还沾着昨天玩泥巴留下的草屑,“今天是去写生啦,等姐姐回来给你画张动感超人好不好?”正说着,院外传来低沉的汽车鸣笛,银灰色的进口轿车停在院墙边,驾驶座上的长谷川枫正探出头朝她挥手,浅棕色的刘海被晨风吹得微微翘起。
轿车驶上首都高速时,爱理才发现副驾驶座上摆着个牛皮纸袋,里面整齐码着保温盒和玻璃瓶装的冰镇抹茶。“知道你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枫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节拍,袖口露出的银质腕表是他从不离身的成年礼物,“美伢阿姨打电话说你昨晚画到凌晨三点?”
爱理咬着饭团的动作顿了顿,玻璃窗外的樱花树正掠过眼帘:“班级作业要求画‘城市中的自然意象’,上周去上野公园画的樱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忽然瞥见枫放在手刹上的手,指节处还留着上次帮她搬画架时蹭到的钴蓝色颜料,心里忽然漫起暖意。这个出身财阀世家的少年,总是能把昂贵的西装穿出校服般的清爽感,连掌心的温度都像春日阳光般熨帖。
车子在神奈川县的紫藤园停下时已近正午。占地近千坪的花园里,垂落的紫藤花穗像紫色瀑布般漫过木质花架,光斑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地面织成碎金般的地毯。爱理刚支起画架,枫已经熟练地撑开遮阳伞,从后座抱出她惯用的马利牌颜料盒——那是他偷偷记下她所有画具品牌后,在生日时送的整套装备。
“主题定了吗?”枫坐在折叠椅上翻看着她的素描本,指尖停在一页画着小新家厨房的速写:美伢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色拉油,小新举着动感超人玩偶在灶台边捣乱,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歪歪斜斜地晒着太阳。爱理忽然想起上周帮美伢阿姨收拾房间时,在储物柜深处发现的旧相册,里面夹着美伢年轻时在紫藤花下的照片,卷发上别着同款紫色丝带。
“就画‘时光里的花架’吧。”她忽然转身望向枫,阳光穿过紫藤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你说,五十年后的我们再来看这些花,会不会也像现在看美伢阿姨的老照片那样?”枫被问得愣住,耳尖渐渐泛起薄红,正要开口,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喊叫声:“爱理姐姐——这里的花花可以吃吗?”
循声望去,小新正拽着美伢的裙摆往花架下跑,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广志,皮鞋上沾满草汁。原来美伢担心他们迷路,硬是拖着全家坐电车追了过来。小新举着刚摘下的紫藤花穗往爱理画纸上蹭,紫色的汁液立刻在素描稿上晕开一团污渍。
“小——新!”美伢的河东狮吼惊飞了枝头的麻雀,爱理却突然笑出声来。她看着小新把花瓣往枫的头发上别,看着广志蹲在地上帮她捡滚落的调色盘,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比任何精心构思的画面都要生动。那些落在画纸上的斑驳花影,那些交织着欢笑与吵闹的时光,不正是最真实的“城市中的自然意象”吗?
当夕阳给紫藤花镀上金边时,爱理的画布上呈现出奇妙的景象:前景是蹲在地上给小新擦手的枫,他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花架上,袖口的钴蓝色颜料与紫藤花瓣相映成趣;中景是举着饭团追小新的美伢,卷发在风里扬起的弧度像极了盛开的花穗;背景里,广志正仰头望着漫天紫霞,啤酒罐在夕阳下闪着微光。而贯穿整幅画的,是从花架顶端垂落的紫藤花,光斑如星子般洒在每个人身上,连落在画纸上的指纹印都成了独特的点缀。
“原来你说的‘光与影’,是把每个人的故事都藏在里面啊。”枫看着她用白色颜料点染花瓣上的反光,忽然轻声说,“就像美伢阿姨的旧照片,其实从来不是只有花好看,而是照片里的人让花有了温度。”爱理抬头望着他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总画不好刻意寻找的“自然”——真正动人的画面,从来都藏在那些带着烟火气的日常里。
归途的车上,小新早已趴在美伢腿上睡着,手里还攥着半朵枯萎的紫藤花。爱理靠在车窗上看着飞逝的路灯,忽然发现枫的手腕上沾着她的钴蓝色颜料,在车内暖光下像枚小小的勋章。“下周要不要去你家的私人花园写生?”她忽然想起枫曾说过家族老宅有片百年梅林,“冬天的时候,说不定能画出比紫藤更美的故事呢。”
枫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一颤,唇角扬起的弧度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好啊。不过——”他忽然腾出一只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掠过她耳垂时带着紫藤花的淡淡香气,“下次写生,能不能先画张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画?比如,在开满梅花的树下,你穿着我送的那件驼色大衣,眼睛里映着落雪的样子。”
爱理感觉脸颊发烫,连忙低头翻找素描本,却在纸页间发现一片完整的紫藤花瓣——不知何时被枫夹在了她常画的那页小新家厨房速写里。花瓣的紫色已经有些褪色,却在泛黄的纸页上留下了最温柔的印记。就像这个春日的午后,那些落在画纸上的光与影,那些混着欢笑与吵闹的时光,终将在记忆里酿成最动人的色彩。
车子在双叶町的夜色中缓缓停下,玄关的灯早已为他们亮起。爱理抱着画架下车时,忽然听见枫在身后轻轻说:“其实今天最想画的,是你在花架下笑的样子。阳光落在你睫毛上时,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古人总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原来好看的从来不是花,而是看花的人。”
晚风带来最后一缕紫藤花香,爱理看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忽然觉得这个春天的写生作业,早已不再是画布上的颜料与线条。那些与重要的人共度的时光,那些藏在日常里的温柔与感动,才是生命中最珍贵的写生主题。而她知道,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他们还会一起描绘无数幅这样的画——关于爱,关于家,关于那些永远不会褪色的光与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