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飞雪,四面银华。
北风卷着刺骨的冷奔向了京城,路上行人莫说先前的往来纷纷,如今也只剩下寥寥的萧条,枯树都失了落木。
“穆华章,你今儿出来耍嘛?”眉眼明朗的少年攀坐在出墙的的枝头,环顾周边后朝着下方轻轻地叫了声,他吹着冷风,脸上都冻的红了。
这喊声不大,却还是让本人听着了。
年岁相差不多的人儿披着披风,从宅子里的昏暗中现身,他慢慢走到树下抬眼去望,不由得笑了声,“宋桓,你现在这是什么模样呀?不冷吗?”
宋桓早起得急,既没有待着侍从也没带上衣服,只一身临走之时信手拽上的袄子,他就这么搭在肩上,风也挡不住,直往他心窝子里窜,可是冷极了。
“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晚了可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我可不想被锁在家里。”宋桓吸了吸鼻子,还是觉着冷,搓着手哈气,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穆华章无奈摇头,“你下来,小心腿僵。”说着他眨了眨眼睛,指着墙的另一头,“今天家中没什么人,你可以进来暖着,若你想吹风的话,那就另说了。”话音未落,就见一只灵活的“耗子”越过了墙头,在这棵苍嵘老树上左挂右踩,最后一个转身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穆华章的面前。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穆华章还是想笑,好一个“耗子”。
“下次走正门,摔坏了宋公子我这寒门子弟可赔不上。”穆华章带着一点笑打趣,转而返身进了门,被说的金金贵贵的宋公子自觉莽撞,只亦步亦趋跟着。
“好好好,是是是,我知道了。”宋桓应声,很是敷衍。
他看着好友从角落里拖出来一把椅子,又从桌栏下的篮里拎出来一个汤婆子,点上火之后忽然看着自己。
穆华章又叹了口气,“你关门了没?”
凑巧,寒风来一阵,宋桓手脚冰凉地去关了门,走着手脚同行同退的步子,看着是真冻傻了。
他下意识又朝手心哈了口气,想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玩,我这好友的身子一向弱,这天又这样寒,真去外头厮混…着了风寒肯定会被关起来的罢。
忽而手中一暖,宋桓眨了下眼睛。
“汤婆子?”正发暖意的小玩意落到自己的手中,他看着穆华章捂着自己的手去紧着汤婆子,片刻后就松了,那种白玉般的感觉也消失了。
“宋桓,你莫不是真傻了?有椅子不歇着,想站这儿当木头?”穆华章挑眉看着宋桓,眸底有些戏谑的意味。
“怎么可能,小爷我还是很聪明的,只不过腿僵了而已。”宋桓转身就落座了,却又被冰了个哆嗦,脸色比之方才的通红又甚是煞白。
穆华章不回答,只是将身上的披风解了给他遮上,裹挟着的暖意令宋桓有点受宠若惊,他刚想起身,就被一只手摁下去了,那只手白皙修长,很好看。
手的主人抱胸看着他,“我都说了,宋公子着了风寒可是我这等人士赔不完,还是说…”穆华章顿了顿,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你不想尽快同我出去耍了?”
宋桓老实了。
他其实也不想这么被拿捏的,但是穆华章的脑子是真好啊,几乎是百战不殆的神人也,他自己玩不过别人,可他有聪明的门面啊。
“那你不冷吗?”宋桓颤颤巍巍地问。
穆华章摆了摆手,转身给自己披上了另一件,雪色的披风,绒毛的边缘软软的,贴着他的脸颊,“我哪像你?”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被冻成狗的宋桓,哼笑了一下。
宋桓心说,可是你自己的手也很冷啊。但看着好友漆黑的眸子,他自知说不过,于是他道:“你汤婆子有第二个吗?”
“有倒是有,在西厢房,到底还是远了些,不想去了。”穆华章垂着手立在石板面上,这里只点了一些烛火,窗户也远着,许是为免刮风。反正宋桓看见——昏暗落在穆华章的眉眼,撩起了一点阴郁。
宋桓起身要去,又被止住了。
穆华章似是叹了一声,他眉眼清凌凌的,比那一杆青竹都让人觉得冷清,“宋桓啊……”语气轻轻的,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风吹散了。
“……”
为什么一直从季着衣的他,在这寒冬腊月会穿得这么单薄?为什么分明是来找好友出去的他反而入了宅?…又为什么早已破败的穆府会有人气?
一股寒气从脚底蹿到了耳后,宋桓倏地站起身。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哪还有旧人?空荡的房间让阴冷的风席卷了他的全身,宋桓缓缓垂下了眸,眸色漆黑。
眼前的场景变化,颜色混合,眼花缭乱。
“宋桓?”
有人轻轻地喊了声,音色澄净。
“这荒山野岭有什么独特之处吗?你已经在这儿站了许久了。”
宋桓抬眼,草色入帘,绵延着天。
细微春风撩起白绒绒的柳絮,偏来偏去,搭在他的肩上,像是有人轻抚了一下,不带丝毫的温度,甚至不为所觉。
江行歪着脑袋看他,一身青色长袍站在春色里。
“…瞧着挺有生气的,走吧。”宋桓率先转身。
江行双手拢在袖子里跟上,他看了眼飘飞的柳叶勾唇笑了笑。
——
“不去跟他见一面吗?”江行撑着下巴靠在墙上,昳丽的眉眼落在巷里森冷处,反而显出一点锐利的压迫感。
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眼前,墨发披散,眉眼清隽。
“不是时候。”
穆华章摊开手掌,垂眸看纹路错杂,语调缓慢说着,他侧着头觑了眼窗外常青树。
白色的身影更浅,在光线里一晃一晃,似是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