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着了道后,接连小半月都没有好觉。
身边的好友劝郊外散散心,正逢踏青,翻天找不到一个家眷,只能覆地埋草才能寻出来一些的宋桓便被不由分说的拉上了。
落木山,多落叶阔叶,风一起,仿若异世。山腰平坦蓄一湖,水澄澈见底,比之夜半的天空还要湛蓝。
宋桓垂着眼睛站在岸边,脚下是澄澈一片的水镜。
湖面还荡漾着波纹,揉皱了那张稚嫩又年少的面容,最后画面破碎聚合成了如今的他,眉眼锐利,眸黑如墨。
“……”宋桓觉得他如今的眼睛真是一点都不能相信了。
他揉揉眉心,颇感无奈,似有若无的焦躁埋藏在心底。那日跟江行去吴凤山是应了对方的请求,一同寻个制符的材料,在山顶上看见一老柳,再然后就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
再有意识就是听见江行的叫唤,姑且叫梦吧。
宋桓垂着的手抬手接住抛过来的东西,伸掌一看,是还站着水珠的花,嫩黄的颜色瞧着很是清新,他看了眼猫着在树后面看他的小姑娘,温和地说了句谢谢。
绑着两个布包的小姑娘吓得缩回去,过了会儿又探出脑袋来朝宋桓笑了下,眼睛都要笑不见了,她挥挥手一转头就颠颠跑走了。
宋桓指尖点了点娇嫩的花儿,这几日反反复复的梦魇让他早已经将梦里的经历全然忘却了,连带着焦躁也愈来愈盛,像是困兽一般守着余留下来的也就那些片段,欲脱困。
挺拔不动的柳树,随风扬起的柳絮,发出呜呜声又望不到底的悬崖…,都是很常见的景致,不常见的在于他并没有去往这些地方的记忆,不待深思,榕树下的喊声惊醒了他。
宋桓几步过去,翠绿色的树叶蹭过他是衣摆,两者仿佛同出一树,好友笑着打趣他来郊外还穿一身绿,万花丛里可只会沾上叶子了,回家了都不一定能发现得了。
身后,嫩黄色的花瓣在空中舒展。
摇摇晃晃,飘飘然然,打了几个旋儿落在水面。
许久都没有沉落下去。
——
宋桓一路上跟着走走停停,除了被花蝴蝶似的人晃得眼睛疼,倒确实感觉到了久违的舒心,然后就看着身上花花绿绿的人直直冲着他走来。
他在心里深深吸了口气。
江伍诚颠颠凑过来,哥俩好搭上了宋桓的肩膀,“我听说你这几日不太安生,是头疾又复发了?”说着就从袖袋里掏吧掏吧,拿出来一个香囊不由分说塞进对方的手里,一脸郑重。
不等宋桓开口推脱,江伍诚的下一句话就让他陷入了沉思。
“这可是开过光的,被那谁…宋许云!他亲手接过的!”江伍诚摸了摸下巴,语气莫名有些飘忽,“虽然感觉虚实不好探明,我用了不久也该是有点用处的。”
宋桓:……
他抹了把脸,反手将香囊放好,神色莫名。
宋许云从前认为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被送予香囊,铜钱那类辟邪保运的小玩意,如今倒是有了。
江伍诚挥了下墨绿色的袖子,微圆的脸上笑眯眯的,若不是面相端正,瞧着可真有点贼眉鼠眼了,“宋兄弟姓宋,那行走江湖的无面人宋许云也姓宋……”
“许是…”宋许云本人刚想解释,就听对方下半句话出来——“你们是不是有点亲缘上的关系?”
“要是以后我家做生意碰上了,你一定要帮着我说说话。”江伍诚诚恳极了,宋桓木着脸用一根手指慢慢地将凑过来的脑袋推开,拒绝接收对方不断冒光的真诚眼神。
“在下不是那宋许云的亲人,恐怕帮不上忙了。”
江伍诚神色一顿,紧接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在圆盘似的脸上莫名给人一种金元宝的感觉,如若不是这笑是冲着他宋桓来的,他还真想说一句“看看,多憨厚啊。”
“哈哈哈哈,宋兄啊不过玩笑话罢了,不用这么板板正正。”江伍诚拍着他宋兄的肩膀,笑的不行,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了。
宋桓站在榕树下,一点微薄的光影落在眸底闪来闪去,唇瓣也翘了下,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江行非要把他塞进来了。
江伍诚笑了一阵,发现宋桓正端庄地望着他,他自己一低头才感觉到脑袋上的束发歪成了斜柳,多了就看不见了,但回去定是要被念叨到夜半的。
正当他寻思着要不就让宋兄帮个忙,远处就穿出来一阵惊叫。
“啊——!”
“救人啊!”
嘈杂的声音平地起惊雷,吓飞了好几只雀儿。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两人回身就冲着人群奔去。
“怎么回事!?”江伍诚厉声喊道。
众人脸上或是惊惶,或是不安,围着的人也自主分开一条道,供他二人走过,方见事态如何。
宋桓眉心深深地蹙了起来,脸色倏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