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游里的女眷大多捏着帕子掩面,弱柳扶风的姿态也让领头的江老无奈,只能让她们在那棵峥嵘树下歇息。
男人们有的去顾着自家的妻子,有的站在原地等着江老做个处理,而江伍诚直奔近前,对着江老喊:“老头子!怎么回事?!”
这次踏青由他江家作为发起人,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江老凝眉看着岸上刚刚被几个小伙计拉上来的东西,脸色属实说不上有多美妙,比被水泡了三天三夜的死鱼还臭。
看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孙子,脸色臭之中又多了点黑,他用拐棍跺了跺地,暗地里示意不知道撒欢了几千里开外的形象,哪怕此举从来没有起到过一点作用。
拨开人群,地面上躺着的小姑娘映入眼帘。
那个给他递了花的小姑娘,此时此刻了无声息地瘫在地上,胸腔软塌塌的,四肢也缠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原本可爱白皙的脸变得青灰,惨状如此。
宋桓抿唇,额角泛着痛意。
这可真是,阎王上门请差事啊……
“这孩子,打眼一瞧就是中了什么阴邪的东西,这般年岁真是可惜了。”江老顺着视线看过去,低沉着声音叹息。
江伍诚正待上前看看这是哪家的小辈,就听见口口声声说跟宋许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眼睛一抬就下了准话,语气笃定,仿佛不是第一次遇见到这种事情。
“是湖桷子。”
江老到底修行久了,哪怕年岁见长也丝毫没有显现出穷年的颓势,连白发都鲜少,那双浑浊的眼睛底下露出来锐利的视线。
“湖水存,山灵养,本应是天生造化,湖桷子不然。”
宋桓不受外界影响,只是神色如方才般沉沉,“这东西是沾了血腥气的,妄图寻个捷径一次登天,尤其喜食婴孩——”
“——活食!”
周遭的人听着这位江家年轻客卿语气重重说出了最后一个词,脊背都不由得发凉,仿佛一条牙尖喊着剧毒的蟒蛇吐着信子盘在后颈,人类本能的危机意念不断跳动。
“可如实了?”江伍诚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褪去,眼尾下压,是同江行如出一辙的锐利压迫,“落木不是被荡清过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邪物?”
江老深深看了眼宋桓,“还请客卿相助。”
言外之意,此事确有。
他转而看向自家的孙子,“如实,你们来之前让李旬看过了,诚如你言,现下这地方才更危险。”他布满茧子的手掌拍了拍江伍诚的肩膀,语气慎重,“如今说什么都不好让这群人留在山里面,你同客卿一起在此。”
江伍诚还待说什么,欲言又止的神色方上脸。
他爷爷就挥挥手走向人群。
宋桓眸色微深,转而敛了情绪看向江伍诚,“你爷爷现下重中之重是稳定我们不安的情绪,最好是找个借口把世外人唬走,这种涉猎了邪物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解释了几句就踱步上前,一撩衣摆蹲在尸体旁边。
哪怕世外暖热长阳不落,山间总归是要凉上几个度的,可这尸体的腐臭味已经浓烈到冲鼻子,甚至于贯穿天灵盖。
四周早早跑了大半的人,只留下了三三两两,约莫全是或多或少懂行的。可也个个都被折磨的脸色惨白,而发绿的那个已经撒腿跑了——正要死不活抱着树天昏地暗,看这架势活像要把三魂六魄也一起吐干净。
看见不避反近的宋桓,不少人比了个敬佩的手势。
受到敬佩的人挽起袖子,捏起小姑娘的手臂,小腿一一察看过去,连瞳孔都不忘比划一下,又微微拉下衣领看着原本洁白的脖颈上一圈又一圈的红线,不同于四肢上渗血到开始发黑的那些。
更整齐,也更干净。
线与线的交接处歪歪扭扭,像是仓促下笔墨停顿,每一圈都是如此,看上去过于巧合了。
宋桓若有所思着要起身,忽然被闪了下眼睛,他复又蹲下身子,探手在小姑娘逐渐发枯的发里面摸出来一个东西。
“客卿可有什么发现?”江伍诚颤颤巍巍走过来,脚步虚浮,也不敢勾着他宋兄了,只站在后面喊了声。
“有一点。”宋桓缓缓站起身,手心里捏着那块有棱有角的东西,眼眸微眯,“这鬼东西还会下手,传信让江老把那群女眷看稳了。”
“对了,你知道这孩子名姓吗?”他双手拢在袖子里,垂下的发丝遮掩着明朗的眉眼,苍天叶片还没有成为落木,稀薄的光影透过缝隙落下来,带下来了一点阴郁。
江伍诚抿了抿唇,眼神像是蓄满了海水,无风平静却有着难以言表的悲伤,“江杏,我爹收养的孩子,下月就要过七岁生辰了。”
是个很灵动的小姑娘,宋桓想起来江行跟他提过。
“家里有个小姑娘,话不多,每次我要出门了总是会从某个犄角旮旯探出头来拽着我的衣角,水灵灵地望着我。”江行状似无奈的摊手,“次数多了也就知道了,是要讨零嘴吃。”
“再后来,就会开口叫人了,脆生生的,改天让你见见。”
两人保持着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