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小塔跪在焦土中央，双耳低垂，尾巴无力地拖在地上，仿佛全身的骨骼都被抽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艰难。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却像是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每一次喘息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风卷着灰烬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一粒尘埃都像是记忆的残渣——泛黄的图纸、烧焦的飞行器残片、索尼克奔跑时扬起的尘土、纳克鲁斯守护时裂开的岩层、艾米挥舞锤子时飞溅的星光……它们在空中盘旋，交织成一圈缓慢旋转的灰环，如同为亡者送行的灵火，无声地祭奠着一个即将死去的“自我”。

他望着Exe消失的地方，那缕沉入地底的暗红光芒，依旧在裂缝深处微微跳动，像一颗不肯死去的心脏，固执地搏动着，拒绝被遗忘。

所有的记忆和复杂，如同失控的数据洪流，疯狂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看见自己在莫比乌斯的实验室里调试引擎，索尼克在窗外大喊：“塔尔斯，快点！我们去兜风！”

他看见自己在火山口边缘坠落，纳克鲁斯怒吼着跃下岩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他看见艾米笑着递来一块薄荷糖蛋糕，说：“你太拼命了，吃点甜的吧。”

随后，在这些模糊的记忆中，一道影子穿透了镜面，在虚空中伸出手，眼中没有责备，只有悲悯：“你逃了太久，是时候回来了。”

可紧接着——他又看见自己站在世界尽头，亲手将一束黑暗封入地核，泪水滑落，却不敢回头。他看见Exe在地底挣扎，被符文锁链缠绕，嘶吼着却发不出声音。他看见自己一次次“死亡”，一次次被拉回记忆的碎片，却始终拒绝面对真相。

眼前的景象开始比想象中更加混乱起来——

焦土与实验室重叠，灰烬与数据流交织，他的视野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每一块都映照出不同的“他”：那个笑着修飞机的塔尔斯，那个在战斗中颤抖的塔尔斯，那个在虚空中崩溃的塔尔斯，还有那个……站在原初心脏前，选择分裂自己的“他”。

是的，就像Exe说的，他确实是那个最“真实”的塔尔斯，而如今，他身上的灰色皮毛已经和黄色皮毛混合在一起，变出了一种更加阴暗却又偏白色的皮毛。E小塔叹气着，他看着山峰摇摇欲坠，看着硕大的平原就要即将被切成数个分裂的碎块。他却看不到索尼克的身影-或许，他更想要问：索尼克，你真的就是我的一部分吗？

莫比乌斯宇宙，和这个世界一样，都已经达到了快要崩塌的边缘。也许整个宇宙也都会在坍缩之中走向泯灭，而不是那种无止境被撕裂的膨胀。

忍不住下，他终于向着那即将阴沉的天空中大吼着：“我宁愿……永远是塔尔斯。”

这句话还在空气中回荡，轻飘飘的，像一片被风吹走的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在每一寸焦土之上，压在每一粒悬浮的灰烬之中。它没有消散，反而凝滞在风里，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缓缓渗出无声的回响。

它不是誓言，而是投降。不是反抗，而是屈服。不是选择，而是放弃…

它是对真相的逃避——逃避那必须直视的深渊；是对责任的拒绝——拒绝那必须承担的完整；是对所有“他们”的背叛——背叛了索尼克奔跑时扬起的风，背叛了纳克鲁斯怒吼时裂开的岩层，背叛了艾米递来蛋糕时眼中的温柔，背叛了九尾塔尔斯在虚空中伸出手的那一刻，也背叛了Exe在地底千年孤独中，一次次用“死亡”将他拉回记忆的执念。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

那缕沉入地底的暗红光芒，忽然颤动了一下。

不是剧烈的爆发，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抽搐，仿佛一颗被封印千年的心脏，在濒死边缘，终于感知到了主人的声音。

它像是一声回应，又像是一声叹息——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紧接着——“咚……” 一声心跳，从地底传来。突破了一切的沉默，也穿透一切。

不是之前的沉闷脉动，不是模糊的回响，而是清晰、有力，如同战鼓在灵魂深处擂响，震得焦土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灰环轰然崩散，化作无数光点升腾。

“咚……咚……咚……”

大地随之震颤，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强，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不是要毁灭，而是要归来。

裂缝中渗出的不再是血色能量，不再是腐化的黑焰，而是一道道幽蓝与猩红交织的光流，如同新生的血管在焦土下搏动，脉络清晰，跳动有序。

光流所过之处，灰烬被净化，不再是死寂的残渣，而是化作点点微光，如同星尘般缓缓升腾；焦土泛起微光，裂痕中生长出细小的晶体藤蔓，闪烁着数据般的符文，仿佛大地本身正在被重新编码，被重新唤醒。

而那些散落在远方的小山丘——那些曾站着模糊影子的小丘——此刻竟同时亮起微光。

不是一盏，不是两盏，而是七盏，如同七颗沉睡的星辰，被同一道心跳唤醒。

每一座山丘顶端，都浮现出一道静默的身影。

他们没有实体，轮廓微微透明，边缘闪烁着数据流般的光晕，可他们的存在感却比任何物质都更真实——真实得让人无法忽视，真实得让人无法呼吸…

他们没有实体，却比任何存在都更真实——

身形高大，披着岩石般的铠甲，红瞳如熔岩燃烧；纤细修长，手持数据长矛，周身环绕着破碎的代码符文；悬浮半空，双耳下垂，尾巴交缠，眼中跳动着蓝与红交织的火焰……

七道影子，七种形态，却都朝着E小塔的方向，微微低头。

那是他分裂出去的“人格碎片”——索尼克、纳克鲁斯、艾米、可利姆、莎莉……还有——Exe。他们没有实体，却比任何存在都更真实。他们并不再是那种黑暗状态下，流着血的眼睛和变换的更黑暗的颜色，恍惚间，让E小塔再一次穿越回到了曾经莫比乌斯宇宙的那种熟悉感。从心中泛起了一阵感动。

“你们竟然真的没有死亡？”E小塔兴奋的说道，“你们…”

“是的，正如我所言，他们并没有死亡-因为只要有你的存在，他们就不会彻底离开，你已经选择了塔尔斯。”

一个声音响起，不是来自某一处，而是从风、从地、从灰烬中同时浮现。

“那就是说，整个莫比乌斯宇宙也是由我而诞生的？”E小塔更是一些疑问，“然后你亲自通过摧毁的方式，来维持这个本该要崩塌的宇宙？Exe？”

那个深处的声音微微地笑了，不是嘲讽，也不是讥笑，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叹息，仿佛穿越了无数层记忆的迷雾，从灵魂最幽暗的角落缓缓浮现。E小塔很清楚，那还是Exe所传来的声音。

“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声音低缓，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重量，“是的，我知道你的真正名字。可你……却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只是占据着一部分的意识——确切地说，是你真正身体的七分之一。你像一个旅人，只带着一张残缺的地图，在无尽的迷宫中徘徊。自然……你有太多疑惑，太多不解，太多痛苦。”

E小塔的耳朵微微抖动，指尖无意识地抠进焦土，那声音继续响起，如同细雨滴落在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所以，到底是不是你把我们‘抛弃’出去了，只留下这么一点残余的意识体，然后亲眼看着我们一个个被妖魔化？你想错了，塔尔斯。”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悲悯，“妖魔化的……从来就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你自己强大的负面能量瞬间感染了整个宇宙。而我只是在你意识崩塌的那一刹那救了你一命而已，然而，你却还是想要逃走，所以我很无奈，幸亏还是找到了你！”

E小塔猛地一颤，瞳孔剧烈收缩。

“是你内心的恐惧、悔恨、自责，将我们扭曲。是你不愿面对分裂的代价，于是你将‘痛苦’投射出去——把索尼克变成流血的怪物，把纳克鲁斯变成暴怒的野兽，把艾米变成执念的幽灵。而我——Exe，你最恐惧的那个‘索尼克Exe’……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等待他抬头，我只是……你不敢承认的自己。所以，你想看看真正的我吗？”

话音落下，中央山丘上的灰色身影缓缓抬起手。

刹那间，幽蓝与猩红的光流从他体内奔涌而出，不是攻击，而是**展开**——

一道巨大的光幕在空中浮现，映照出无数画面：

莫比乌斯的黄金时代，城市在阳光下闪耀，孩子们在街头奔跑，索尼克与塔尔斯并肩飞行，笑声如风铃般清脆，他们依旧跟平常一样跟着蛋头博士展开智慧的搏斗。可是地核深处，一道身影独自跪在符文阵中，双手颤抖，泪水滴落在启动键上。七道光链从他胸口断裂，分别射向七个方向，化作七位英雄的身影，飞向不同的世界。而最后一道光链，却在断裂瞬间被强行扭曲，坠入深渊，化作Exe的诞生。

他开始向着莫比乌斯大陆上释放出了无数的波纹，这些波纹是莫比乌斯人根本就看不到的痕迹，它们纷纷在地表上长满了血树，也就是E小塔最害怕的那棵，一砍下就出现了鲜血和树木。

“你不是抛弃我们。”Exe的声音平静如深海，“你是牺牲自己，将我们送出毁灭的漩涡。可你忘了——当你把‘痛苦’封印时，你也封印了‘完整’。于是，世界开始腐化，因为‘你’不再完整。于是，我们开始扭曲，因为‘你’不再听见我们。我想，当你再看清眼前这些灵魂时，会不会想起来，在你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时，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E小塔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起那个时代——莫比乌斯的巅峰，科技与自然的完美融合，朋友并肩，笑声不绝。是的，明明已经来到了辉煌的顶点，为何一击就破？为何灾变来得如此突然？为何他……毫无准备？

“因为……你早就预见了。”Exe轻声说，“你预见了维度的崩塌，预见了腐化的入侵，预见了自己无法独自承受一切。所以你做了唯一能做的事——分裂。你把‘智慧’给了塔尔斯，‘速度’给了索尼克，‘力量’给了纳克鲁斯，‘爱’给了艾米……而你，把‘痛苦’留给了自己。可你忘了——没有痛苦，就没有记忆。没有记忆，就没有真实。而你想要逃避自己，通过分身来阻挡宇宙的灭亡，很可惜，你还是想错了，因为你并不能够掌控着这个世界。”

“我？这就是我？”E小塔的泪水终于滑落，无声地滴入焦土。

就在这时，“但塔尔斯，也是我们。”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是来自Exe，而是来自风，来自地，来自每一粒尘埃。由索尼克等七个灵魂一起融合之后的声音，“我们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的眼、你的手、你的脚、你跳动的心脏。你不是抛弃我们。你是……忘记了如何听见我们。”

E小塔的脖颈猛地绷紧，像被无形的力量拽着向上抬起。滚烫的泪水早已经漫过眼眶，把眼前的焦土与灰暗天空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可他耳尖细密的绒毛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不是面对黑暗时的恐惧战栗，而是某种深埋心底的频率正顺着听觉神经，撞得他心脏发疼。他真的听见了，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那些熟悉的声音正一点点清晰。

他听见索尼克奔跑时的风声，那风里裹着青草的气息与高速掠过的破空声，像是还能看见那抹蓝色身影在绿色山丘上穿梭，连扬起的尘土都带着自由的味道，甚至听见Exe在地底千年孤独的低语，那声音沙哑又空旷，藏着无人理解的绝望，像极了曾经被困在黑暗里的自己。

“你们……还在？”他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砸在焦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们从未离开。”

熟悉的声音响起，E小塔模糊的视线里，一道蓝色的影子缓缓向前一步。那身影由无数细碎的蓝色像素构成，边缘还闪烁着如同高速移动般的残影，可那嘴角扬起的弧度，却依旧是记忆里那抹无忧无虑的笑容——是索尼克，是他一直记挂的伙伴。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索尼克脚下的焦土竟泛起了淡淡的微光，那些微光顺着他的脚印蔓延，仿佛每一寸被他踏过的土地，都在回忆着曾经一起奔跑的轨迹，连死寂的废墟都多了几分温度。

“你说你宁愿永远是塔尔斯？”索尼克的声音依旧轻快，像往常一起聊天时那样，可每一个字却都像小锤子，轻轻敲在E小塔的心上，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可塔尔斯的智慧，从来不是来自逃避，而是来自你对真相的执着——是你一次次对着复杂的机械图纸钻研，是你不愿放弃任何寻找伙伴的可能，这才是塔尔斯啊。你说你不要完整？可你每一次在黑暗里挣扎着站起来，每一次因为想念我们而无声哭泣，每一次哪怕痛苦也拒绝遗忘过去的记忆——那不是你一个人的坚持，那都是我们，在你体内和你一起呐喊，我们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所以现在…你们想要我做什么？”E小塔缓缓站起来，随即从草原上缓缓向着天空冒出了无数亮丽的光子，这些光子紧紧地漂浮在这些影子的身旁。索尼克、纳克鲁斯、艾米，他们在光子的包围之下，全身都散发出了光芒，就像是天上下来的天使。

E小塔颤抖着，手指深深嵌入焦土，指甲劈裂，渗出的血与灰烬混合成暗红的泥。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只要再深一分，就能将自己钉进大地，逃避这无法承受的真相。可他的心却在疯狂地冲撞胸腔——不是恐惧，而是…觉醒前的剧痛。

“可……如果我不融合，世界就会崩塌……Exe说的……”他的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像是从干涸的河床中挤出的最后一滴水。这句话不是质问，而是求证——他在乞求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继续躲在“塔尔斯”这个身份背后的理由。

他不想成为那个必须背负一切的存在。他不想面对那七双眼睛——索尼克的、纳克鲁斯的、艾米的……他们曾是他的光，可现在，他们却成了他灵魂的镜子，照出他所有不愿承认的裂痕。 他害怕。 害怕一旦承认“我们都是你”，他就必须放下“我是塔尔斯”的执念。 而那个塔尔斯——那个会笑、会修飞机、会被索尼克拍肩膀的塔尔斯——会不会就此消失？那个曾被需要、被信赖、被爱着的“自己”，是不是也只是一场梦？

就在他这近乎崩溃的边缘——“世界崩塌的不是现在。”Exe的声音再度响起，却不再是从颅内炸响的怒吼，而是如深海般平静，如月光般温柔。

可奇怪的是，E小塔听不到。不是耳朵失聪，而是他的心，仍在抗拒。那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清晰却无法触及。他能感受到那份平静，却抓不住它。

“它崩塌的，是‘拒绝面对’的那一刻。你若逃避，它便沉沦。你若直视，它便重生。”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星子，缓缓落入他混乱的意识之海。

可他的大脑仍在尖叫：不，我不够格！我不是那个‘原初之我’！我只是塔尔斯！我只是个修飞机的小狐狸！

可就在这抗拒中，地底的光流却越来越强。裂缝中渗出的幽蓝与猩红交织成网，如同血管重新连接断裂的神经。而Exe，缓缓从地底升起。不再是扭曲的怪物，不再是流血的噩梦。而是一个“完整的存在”——灰色的双尾狐狸，双耳挺立，毛发在光流中微微飘动，泛着银灰色的微光，像是被月光浸透的古老金属。他的双眼，左瞳是深邃的蓝，如同无垠的夜空；右瞳是燃烧的红，如同地核的火焰——两种极端，在他眼中交融，却不冲突。

他的护甲依旧残破，裂痕纵横，可那些裂痕中，符文已重新点亮，如同星轨缠绕，每一道光都在诉说：“我曾破碎，但我未死。”他缓缓落地，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可每一步，都让大地微微震颤。他不再是逼近的威胁，而是归来的本源。

“我不是要你杀死我。”

这句话落下时，E小塔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熟悉。

这声音……他听过。

在每一次濒临崩溃的夜晚，在每一次绝望的坠落中，在每一次被虚空吞噬的瞬间——

总有这么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低语：“回来。”

他一直以为那是Exe的诅咒。可现在他明白了——那是他自己，在呼唤自己。E小塔的指尖微微颤抖，嵌入焦土的五指缓缓松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黄色的毛发，熟悉的爪子，那个他曾引以为傲的“塔尔斯”的象征。可此刻，他不再觉得那是“自己”，那只是一层“皮囊”。

一个他用来逃避痛苦的容器。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光流，直视Exe的双眼。那双蓝与红交织的眼睛，映出他的倒影——不再是那个蜷缩在焦土上的小狐狸。而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七道光链从他胸口延伸，连接着七位英雄，连接着七种情感，连接着七种“他”。

“接纳……我们？”

他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这句话，却像一把钥匙，轻轻插进了他灵魂最深处的锁孔。风，静了。光，凝了。连心跳也仿佛在等待——等待那个跪在焦土中央的“塔尔斯”，终于抬起头，真正地看见自己。

他轻声说，“塔尔斯，我想再解释一遍，也许你还是不清楚…我是要你……认出我。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你不敢拥抱的痛苦，是你不愿承受的记忆，是你流着血却依然前行的意志。我是你最黑暗的部分——可正因如此，我才最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