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相握的双手

周六一早，虞书欣就已经准备好了，她站在小区门口等庄羽，庄羽也如约到达。

车子缓缓的离开市区，朝着拥有浓密丛林的深山前进。

晨雾漫过香樟树梢，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是个登山的好时机。

虞书欣在登山口第三次调整单反相机背带，她身上穿着的浅灰色运动服袖口沾着丙烯颜料的靛蓝色斑点，那是她昨夜赶制设计稿留下的印记，但是她来不及换衣服，只能就穿着过来了。

庄羽的登山杖叩击青石台阶的声响由远及近，剪裁精良的炭黑色冲锋衣裹着雪松香，与他在商业杂志封面的形象微妙重叠。

他第一次接受华夏的杂志的采访，第一次在大众的面前露面，之前也有杂志邀请他去做采访，但是他不愿意，一切乾坤未定，他不喜欢半路开香槟，而现在一切稳定下来，他也没有必要再拒绝。

"早餐。"他递来牛皮纸袋时，腕表折射的冷光掠过虞书欣睫毛，"你上次说工作室楼下可颂不错。"

虞书欣捏着温热的杏仁可颂，想起茶水间同事的窃语。

华远集团的老板亲自考察设计团队那日，她正跪在地板上拼接被打翻的色卡，抬头时撞进双映着全息建筑模型的眼睛。

而此刻那双眼睛正审视她的登山包，目光掠过露在外面的水彩本边角。

她装作和庄羽不认识的样子，而庄羽保持着自己的专业，赵娅和他汇报设计部这一季度的工作情况，虞书欣在会议室外，捡了东西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悄悄的看了一眼，他长的很好看，工作的时候也很有魅力。

"庄总对登山也有研究？"她故意用敬称，也不知道庄羽听了会是什么反应。

指尖拂过岩石缝里钻出的花朵，淡紫色花瓣在她虎口处颤动，像随时会振翅飞走的蝴蝶。

庄羽解开背包顶部的压缩带，金属搭扣碰撞声清冽如碎冰："上月收购户外品牌，需要实地体验产品线。"

他忽然俯身，登山杖尖端挑起她鞋带上松脱的绳结，然后蹲下为虞书欣系鞋带，"不过现在，"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穿梭，"是庄羽在约虞书欣登山。"

山风卷起他后颈处没理妥的短发，虞书欣注意到他冲锋衣内露出半截衬衫领——浅灰细纹，正是她参与设计的春夏商务系列样品。

当时总监否决了她藏在领口内缘的竹叶暗纹，此刻却在庄羽颈动脉旁若隐若现。

为什么他会穿着这件被否掉的衣服的样品，虞书欣有些不明白，只是......穿在他身上，好像还不错。

海拔升至八百米时，虞书欣的速写本开始频繁翻开。

庄羽看着她用铅笔，在米白纸页晕染出雾霭的层次。

"像莫奈的睡莲。"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林间雀鸣。

虞书欣抬头看庄羽，“你也对艺术感兴趣吗？”

笔尖在纸面洇出突兀的墨点，庄羽静静的站在虞书欣的身后看着她落下的每一笔。

虞书欣想起那夜加班修改效果图时，落地窗外忽明忽暗的红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顺着那个红点找过去，庄羽坐在暗处抽着烟，她问庄羽为什么还不走。

庄羽熄灭手中的烟，站在虞书欣的对面，“看你工作也不行吗？”

“庄总喜欢这样躲在暗处看着别人吗？”

庄羽说，“不想打扰你，还有多少没做完。”

虞书欣坐回凳子上，庄羽就站在虞书欣的身后看着，就像今天一样。

"小心！"在跨过倒伏的冷杉时，庄羽的手掌第一次完整贴住她后背。

虞书欣闻到他袖口传来的雪松尾调里，混着极淡的亚麻籽油气息。

他很快收回手，却留下枚六边形暖贴在她背包侧袋，包装印着华远新收购的户外品牌LOGO。

"要听设计界的黑色幽默吗？"在箭竹丛休憩时，虞书欣咬开能量棒包装纸，"为什么建筑师转行做登山向导？"

庄羽正在用绒布擦拭登山镜片，闻言将扭开的矿泉水递给虞书欣："因为..."

"因为他们擅长把客户需求'标高'呀！"她自己笑倒在苔藓垫上，发间银质羽毛胸针折射出细碎光斑。

虞书欣接过那瓶水，“谢谢。”

这是庄羽第一次看清那枚胸针——羽轴处镶嵌的孔雀石，很漂亮，和她一样。

暮色浸染云层时，他们抵达鹰嘴岩观景台。

虞书欣的围巾下面的流苏被山风吹的四处摇曳。

他们就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欣赏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一点他们是同频的。

虞书欣对着手哈气，搓了搓手，庄羽问她，“冷吗？”

然后学着那天在江边，虞书欣给他暖手的动作。

虞书欣红着脸，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羞。

远处的青山正吞没最后一粒夕阳。

虞书欣举起相机，取景框里庄羽的侧脸与山川同框："庄羽看我。"她按下快门，记录下和庄羽的第一次登山。

下撤途中经过临心湖，"你知道为什么选今天登山吗？"他忽然问，指尖拂过身边交错的叶脉。

虞书欣正在用发绳束起散落的长发，闻言将备用头灯抛给他："总不会是为测试收购品牌的冲锋衣防水指数。"

"上月开标那天，"庄羽的声音混着头灯光束刺破渐浓的夜色，"我看到你在哭。"

他踩过那些被泥水浸透的竹叶。

虞书欣回答道，"不是为落标，是因为拼接好的色卡又被人踢散了。"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弄好，但是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她只能自己难过着，只是没想到庄羽看到了。

“找个时间我和你一起拼。”

虞书欣愣了一下，然后又点头，“好。”

月光突然变得滚烫。

虞书欣握紧胸前的羽毛胸针，腐殖土气息中，庄羽的登山杖第三次为她拨开横亘的刺柏，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像出自缔造商业帝国的手。

这个羽毛胸针其实有另一半，如果她把另一个送给庄羽，那她的心思会不会太明显了。

她走的有点慢，庄羽朝她伸出了手，她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伸出了手。

紧紧相握的双手，不轻言放弃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