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路过马车的少年，余光从寒风卷起的那一角车帘，窥见了那张般般入画的侧脸。只这一眼，便足以沦陷。

马车驶入锦官城，却走向了与钟府相背的方向，闹一场才能惊动蛇鼠。

永安巷的巷子里，宋府匾额上的那层金箔早已脱落无踪，从门缝中探出头的小厮望见这么大的阵仗缩了缩脖颈。

“麻烦通传一声，说嘉措郡主前来拜见。”

两行侍卫簇拥着马车，落日余晖为他们镀了一层暗色，更显肃穆。永安巷盘踞了锦官城大半的权贵，左邻右舍的看门小厮瞧见这阵仗纷纷去报信。

宋老爷是小跑着来的，乌纱帽都歪到了一边，猛地跪在地上，朝马车磕头，毫不顾忌体面“臣，拜见郡主殿下不知殿下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宋家有个当内阁大夫的后人，京中的事也是略有耳闻，嘉措郡主是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连公主皇子都要让她三分，有人说她是太后娘娘母家的外甥女，有人说，这是镇守黄沙的长乐公主幺女，却独独忘了那个曾在锦官城里命悬一线的长庚公主的遗腹子。

幽客搀扶着钟不渝下了马车，身披了一件满绣的白狐皮大氅，隐约能看见衣裙那一抹竹月之色，通身都透着两个字——矜贵。

雪花落在她的白狐皮大氅上便不见了踪迹，她垂着眼，冷冷扫了一眼宋老爷“太史令严重了，本宫今日前来，只是顺路接阿姊回家，我们姊妹多年未见，太史令应该不会阻挠我们姊妹团圆的吧。”

宋老爷冷汗直冒，他只知道嘉措郡主矜贵，生长在玉京，她在锦官城怎回有亲戚呢？！脑子转了一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安上郡主阿姊的名头“不知，郡主阿姊是？”

“我们家小姐乃镇国大长公主之女！”

镇国公府，钟家。宋老爷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融化了一滩雪，打湿了一大片衣裳，十几年前那个病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小姑娘，竟然……

“祝余。”钟不渝轻轻开口，便瞧着一个女子拎着一个匣子，走上前来“本宫突然造访，实属冒昧，但家中去信京中，说家中姊妹重病加身，情况危机，陛下得知，念祖父生前功绩，便让我带医术精湛的医女来给家中姊妹医治，还请太史令莫怪。”

太史令整个人面色惨白，看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来，来人。殿下，里面请。”过来半晌了，宋老爷才想起来请郡主入府，尽管内心忐忑不安，脸上还是强撑着笑，万一呢，万一呢……

钟不渝在花厅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宋夫人才姗姗来迟。

“臣妇拜见郡主殿下。”宋夫人捏着架子，相对于宋老爷的失态，规矩多了“倒不是我们夫家阻拦殿下姊妹相见，只是，阿宁身体不适，实在是不宜受马车颠簸。”

“我带了医女前来，麻烦夫人差人带她去给我阿姊诊治一番。”

“不必再诊了，前些日子，阿宁与我儿赌气，不慎从台阶上摔了一跤，滑了胎，这才抱病休养。妇人善妒，可不是好名声，传出去也是连累郡主家的姊妹，这才一直对外称病。”

宋夫人就跪在地上，软着声音回话“这件事，也是竖子混账，臣妇已经好好教训过他了，而且，这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一辈子不生龌龊的夫妻。”

钟不渝垂着眼，摩挲着腰间的白玉牌，语调平缓，仿佛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儿“是吗？当真不是你们宋家欺负我钟家只有女眷幼童？不是觉得我钟家官职低微，只有虚爵在身？”

“殿下严重了，臣是万万不敢的。”

一串琉璃珠子直直的砸在宋大人脸上“我瞧着宋大人敢的很，放任儿子打骂妻子，赁娼妓为妾，宠妾灭妻，实在是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殿下莫不是听了小人妄言”

“哪一句是妄言？你放任儿子打骂妻子，使妻子小产险些丧命，这是妄言吗？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当真想不明白宋公子是如何下得了手的，宋大人与夫人是怎么忍心冷眼旁观的。”

“宋家规矩森严，我们镇国公府配不上。”钟不渝冷着眼看着宋夫人，站在一旁的中书令闻言噗通又跪下了，“殿下折煞臣了，云宁嫁入宋家乃是低嫁，是竖子高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