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江南韵
淡月如银、流光似水,这是每一场江湖大梦的开始。
江南一带最为富庶。男侠女侠们仗剑天涯的,一辈子总要来这里待几天。性子沉稳的“心静自然凉”,手心被刚出锅的沸水烫出泡来也毫不在意,大义凛然地端着茶杯立在船头赏江景;性子刚烈的就着美酒佳肴站上桌子吹牛皮,天花乱坠,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百里东君闯荡江湖的第二步,就落在了娇媚温婉的江南。
“为什么是第二步?”司空长风惑道。
“长风,你个傻子,我才不告诉你,”百里东君没好气地往司空长风那边挤了挤,“除非你亲我一口。”
司空长风存心逗他,装作没发现他的小心思,翻了个白眼道:“那算了,我就随便问一嘴,也不是很想知道。”
“长风!”百里东君急了,秀气的五官拧成一团,搂住司空长风的脖子意图坐到他腿上去,结果屁股刚悬空,脚底下的木板一翘,两个人就这样扎进了水里。
小舟在水里左右摆了一下,推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闪着月影。
两人冒出头,百里东君气鼓鼓地放开司空长风,转到另一边去不说话了。
司空长风叹了口气:“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说着运功脱水而出跃上小舟。
坐定一想,说到底还是自己惯出来的,怨不得他人,只好凑过去哄。
他向水里的百里东君伸出手,柔声细语道:“东君,快上来,在水里待得久了要感冒。”
百里东君心说天下哪里有这种好事,感冒了才好教新婚娘子照顾自己。
司空长风见他不动,只当他还气,嗔怪道:“我坐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你推进水里,还没赖你,你倒是来劲了。”
从水里上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毫不避讳地用眼神耍流氓。百里东君佯装羞涩,扭成了一条蛆,扭着扭着就钻进了司空长风怀里,挑着他的下巴笑道:“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哪里还有方才的委屈样。
两个人亲热了一阵。本就舟车劳顿,百里东君没太过。
西子湖畔春色撩人,却不及佳人入怀来得妙。
“东君。”
司空长风窝在百里东君怀里,脸上得逞的笑竟有了妖妃祸国殃民的意味。好在他盘算的不是什么坏事。
“嗯?”
“咱们明天早上去太和楼吃油爆虾吧。”
百里东君笑了:“那中午吃奎元馆的排骨面浇头。”
司空长风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百里东君笑得很开心:“我还知道下午可以去吃清和坊王润兴的盐件儿,顺便买点得月楼的肋鲞蒸鱼丸留着夜里吃。”
司空长风满意地点头:“知我者东君也。”
“现在,”百里东君又一脸为难,“咱们怕是该回客栈睡觉了。只是我总觉得这七盏星夜酒放到明天就不可口了。”
司空长风一拍大腿:“喝!现在就喝!”半晌反应过来:“你哪里来的七盏星夜酒?”
百里东君变戏法似的从暗处掏出几个酒壶,“给你备着呢,我堂堂酒仙的老婆怎么能没有酒喝。但是呢……”
“什么?”
百里东君又笑道:“你得换身衣服,当着我的面换。”
变态。
司空长风耸肩无所谓道:“换就换,又不是没见过。”
话没说一半脸已经红了。
……
美酒入喉、月下对酌,对面人的轮廓依稀可见,无比清晰地映在心里。
百里东君泡在爱里长大,却说不清爱为何物。
那天司空长风心疾发作,那么一个长腿大高个,疼得缩成小小一团,生怕惊扰了旁的生命似的,连呼吸也微弱下去。
百里东君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只觉得他好轻。
是风一吹就再也抓不住的那种轻。
以心底泛起的痛楚为幕,有点恍惚,更多的是悲叹。老天爷不知为何就是不肯给他应得的善报。
星奔川骛。棱角会被流水磨平,甚至爱意也会稀释。总有人惊觉自己变得面目可憎。物是人非尚可,只怕逝去的连一点影子也不留。
可是他想爱他。
无惧春去秋来。
此行至江南,不待烟雨。少年人自有春潮起落于心,在爱与热血中踏上江湖路。
02.春衫薄
翌日一早,两人按计划先去太和楼,途中经过又一村,百里东君拐出去买菜肉包去了,司空长风抱着枪立在一家酒肆门前等他。
别无他故,只因酒肆开张,门前设擂台,来客比武,获胜者得红票,获胜场数越多票数越多,连胜十场者酒水管够。
司空长风一个江湖中人,除了饮酒买醉、纵马高歌、把枪舞得生风之外,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是常有的。
只见那台上两人,一个刀风凌厉直逼对方门面,一个剑法精怪行踪诡秘,打得难分难舍。
司空长风看得热血沸腾,恨不能自己上去接招。
不久僵局出现,一刀一剑架在一起,把两张脸分成八份。四只眼睛个个瞪得很大,使劲挑那边的错处。
真气打着旋从手里流出,顺着刀锋剑锋一路撞下去,在交点处猛地一震,如石击镜水,倒影碎得稀烂,涟漪千层,在没有阻拦的空气中势如破竹。
最后是用剑的先脱手。长剑在空中划出弧线,一头扎进人群里。这下来得太突然,眼看要出血,只见银光皪樂,戗风而上,刹那间天地俱静。
是重出江湖的银月枪。
乌月枪榜上有名带着显眼,百里东君又到处托人修好了银月枪,司空长风也乐意跟老伙计出来。
“当”的一声脆响,那把剑就咧着嘴躺地上了。
“好!”剑主人窜到司空长风跟前带头鼓起掌来。这里人多眼杂,自然有识货的,也跟着叫好。
司空长风余光瞥见百里东君两边冒着热气过来了,手伸进衣服里摸出一把金叶子要赔给他。
那人一脸奇怪:“你挡了我的剑,救了一条性命,我谢你止损还来不及,怎么能要你的钱?何况又不是什么好剑。”
他死活不收,司空长风只好作罢。那人又一脸神秘,压低声音说:“少侠,财不露白。”
司空长风谢过他的好意,他又要请司空长风喝酒,司空长风怕百里东君等急了,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两句就要走,那人就眼睁睁看着他过去亲了亲百里东君的脸。
他撸了一把头发,心里冒出一句:“宜观赏。”
……
“怎么买了两包?”
百里东君笑眯眯地把一包递给司空长风:“这是酥藕,老板送的。”
司空长风问:“那还去不去买虾了?”
百里东君一甩头,“买啊,怎么不买?酥藕又不是虾味的。”
司空长风笑着给他整好被挤歪了的发冠,“东君,我们好像还很年轻。”
百里东君笑道:“我们永远都年轻。”说着指尖吻上司空长风的手心,分开,再吻,每每都虔诚。
无需多言。爱或许含蓄蕴藉,却让相爱的两人在静谧中明白了一切。
浮世花花,江湖草草。风起云涌,浪中孤立,一回头,自己一介草莽英雄穿林的风也有了归宿。
爱是酥藕的脆嫩可口。
3.少年狂
“长风,你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的酒。”
晚风吹散了热气,江南青影落了素金。
长天亘古,想来也见证了千古的爱情。又是一对神仙眷侣,天地为纸泅染爱意,在流年里绽放,嘲笑过隙白驹的无能。
“嗯?”
“入口浓烈,回甘柔和,无可比拟。这样的好酒只喝一口如何够?所以我要用这辈子去品。”
司空长风笑了笑,“好。”
百里东君眼里映着他的眉眼,只觉得风月无边也比他不上。
雨润山河。
“如今名扬天下,江湖上谁不知你我姓名?但是长风,我的江湖之行才刚开始,这是只属于我们的传奇。”
来江南是第二步,因为我做事总要先想起你,这是永远不变的第一步。
还是银月枪,还是少年郎。
有了东君,有了爱。
自此江海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