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日光消失的悄无踪迹。黑云在狂风的作崇下漫过天际,隆隆的翻滚着,撕扯着。铠甲互相摩擦碰撞,被风带去了声音,转眼间在众人的耳膜中轰轰作响,像一根根极细的针刺,攒扎着紧张敏感的神经。
被沉沉暮光压盖着的城池上,一张张拉开的劲弓对准了城下来人。
吊桥缓缓放下,一队番将人马排兵布阵,远远的摆了开去。
黄土被呼啸的风卷起尘沙,将泛着冷光的刀枪剑甲镀上了一层金色。番军主帅呼尔曼咪起眼,待看清~楚那领头的在厚重铠甲下包裹的竟是位清美俊逸的少年,轻蔑地撇了撇嘴,冷笑道:“诺大的晟朝竟空无一个有用之人,竟叫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做定国大将军!真是荒缪至极!”说罢拍马纵至阵前。
他故意说的大声,在这旷野中又传的极远,是以晟军中无一个人没有听到,人人怒极动容,恨不得立刻将这伙蛮军踏成肉泥。
副将任云骁便要出阵迎敌,箫鹤川抬手制住,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暗哑,想是多年训军勒队的缘故:“阁下这番话颇有些自知之明,我大晟便是只派得我这般乳臭未干的小小后生,灭你天芒蛮军也只在弹指之间便碾为齑粉。”
呼尔曼闻言怒极,大叫道:“进攻!进攻!”
霎时,两军如潮水般纷涌而来,在这黑夜之中,似滚滚春雷,震得连半边天都在隐隐作响。
晟军这边,为首的骑兵和敌方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步兵则人人挥舞着大刀,从军中两翼向四面八方散漫过去,专朝敌兵马腿砍杀。“哎呦哎哟!”随着一声声哀嚎,无数兵卒从马背上滚落,转瞬被杀红了眼的将士们乱刀砍死。
不一会儿,蛮军的阵角便大大松动,人人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打头的士兵更是勒转缰绳,有了退缩之意。
“放箭!”呼尔曼一迭声的催促,数万枝银霜利箭“嗤嗤嗤”的划过天际,裹挟着劲风如长夜流星,激射在山野炸出火花,震得山地都欲崩裂,却颇有些无力的落在晟军将士坚硬的铠甲旁。
箫鹤川手持长剑,当先在蛮军丛中杀开一条血路,任云骁及战士们随后冲来,番将见来势汹汹根本不及抵挡,仍在奋力抵抗的转眼被斩于马下,跑的得慢的早被踏为肉酱。
正斗的激烈,远处尘土飞扬,满山遍野,不知又有多少军马冲来。敌军见对方援兵又至,纷纷不愿再战,调转马头,向幽州城逃去。
呼尔曼左肩中了箫鹤川一剑,小腹又被乱箭射中,仗着马快,飞向城池冲去。这时只看得火光冲天,前面的逃兵纷纷转头,有人高喊“城墙失火!”原来箫鹤川早在东西两城门埋下人手,在两军撕杀之际放起火来。
呼尔曼只叫得声苦,飞马向野外奔逃,正逃间,不远处马蹄声震耳,似是援兵包围,他正欲朝小路奔去,却听得而边风声凛然,一匹踢雪乌骓如箭跃来,拦在路中间。
这马上坐着的,正是收复四洲的定国将军箫鹤川。
呼尔曼心凉了半截,挥舞手中钢刀猛力向他刺去,箫鹤川身子端然不动,待刀风袭面之际,抬手快如闪电般在其手腕上一击,呼尔曼立感手腕酸麻,“当啷”一声,钢刀掉在了地上。
呼尔曼伏在马背上喘着粗气:“你们仗着人多.....算什么英雄好汉.....”
箫鹤川闻言,冷笑道:“是必让你看个清楚,要不然只怕你到死也不明白。”,说着,轻舒手臂,抓着呼尔曼的盔甲只轻轻一提,便把他拎起来扔在了地上。
这是晟军的援兵滚滚来,几近到了眼前,箫鹤川抓起他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抬起来:“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瞧瞧,便是乳臭未干的小儿,又怎样?”
呼尔曼勉力睁眼,这一看,只觉半边身体犹如坠入冰窑。
愿来眼前的“援兵”只是一匹匹空马,马尾上各系着几把稻草,这样在奔跑之时,草拂泥土,激起尘沙飞扬,远远的看去便似有数不清的军马声势浩大的赶来。
“你们天芒国自恃英勇无畏,有覆天之力,哪知今日竟被几匹空马吓的魂不附体,就地伏诛,真是空有虚名,实是一群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徒!”
呼尔曼望着眼前之人,身体不住颤抖,那少年譬如孤瘦霜雪之姿,如刀雕凿出来的剑眉和斜飞的凤眼里分明溢出浓浓的冷漠犀利。
一柄利刃搭在了后颈,森森冷气侵入肌肤,血液在这一瞬间好像凝固了,随后喷薄而出,顺着泛着黑光的铠甲流下,汇聚成一条血河,将贫瘠荒凉的土地染成了暗红色。
褕州府
天上的云似绵絮般洋洋洒洒的飘着,说不上是什么盛大节日,窄小的街道却沸腾的仿佛要溢开,布鞋摩擦青石板发出“嗤嗤”的轻响,这声音蔓延到一处,便小心翼翼的黯淡了下去。
这是一座酒楼。
是酒楼,却全然没有沾染上那烟熏火燎的瘴气,显得与嘈杂的市井格格不入。
古朴,幽润,庄严。
周身是很普通的松木,却在风霜雪夜的侵蚀下变的斑驳,远看犹如精心雕琢的花纹,近看便是伤痕累累。
令人惊叹的是它千年不倒,以这样一种低调的方式存在着,松垮的木板草草被当做楼梯,踩在上面,让人担心它的耐力。
此时的小二穿梭在两层楼之间,“咯吱咯吱”的踏着楼梯,来回端茶倒水。
酒楼里汹涌的人流不及理会忙到恨不得再生两只脚的店小二,都聚集在了雕窗之前探头探脑,从街上往楼上看去,便如一只木框里镶嵌了十几只脑袋,颇有些滑稽。
“今日箫将军得胜归来,知府亲自前来迎接,可有些看头。”“可不是吗,箫将军威震天下,谁不曾听过他的名号!”“便是前些年收复四洲的定国大将军箫鹤川?听说他大败匈奴,威武的紧哪!”
远处忽而一片嘈杂,人群一阵骚动:“来了来了!”
马蹄掷地有声,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领头的是箫鹤川,身旁跟着副将任云骁,再往后,便是在战场上奋勇当先的战士们。
此时天光大好,光芒映射在银色盔甲上,与玉砌银堆交织在一起,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箫鹤川仍是一副战袍劲装结束,衬得他英挺潇洒,终身流露出琉璃般的光彩,经历过肃杀的双眼灿若星河,剑眉斜飞如鬓,俨然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众人勒着缰绳,缓缓在街上游行,每到一处,路边百姓便争着将鸡蛋蔬菜等送上马去。
不移时,到了知府门前。
门口路面已用清水洗刷干净,知府率着一众跟班迎上,大笑道:“箫将军,鄙人已在此等候多时,怎的箫将军这般姗姗来迟?”
箫鹤川连忙下马,抱拳行礼道:“属下立下微末功节,何德何能受到大人如此器重?实是百姓过于热情,这才来的迟了。”
知府向后面将士们抱着的大筐小包看了一眼,抚须笑道:“大将军多礼了,你等立下赫赫战功,理应如此。”说罢,命随从拿出两张托盘,递给箫鹤川,盘中金光灿烂,银色闪耀,俨然是两大盘金银。
箫鹤川双手接过,递给任云骁,“这些金银权做聊资,望将军笑纳。”
箫鹤川连忙再次作礼:“谢大人。”停了停,又说道:“今晚小将欲在府上设下庆功宴会,褕州官人权贵皆会到来,就请知府大人前去捧场,如何?”
知府欣然道:“鄙人当然会去,还请快快回府,好生休息。”
“是,大人。”
彼时日光微沉,天边的云彩已在不经意间缓缓压来,恰如蒸霞喷火,辉煌壮阔。
箫鹤川踏上银镫,带着众兄弟纵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