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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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

是元旦。

桂平的山雾在寅时最浓，乳白色的浊浪淹没了田埂与丘陵，连紫荆山的轮廓都成了宣纸上晕开的淡墨。

叶听羽的靴底碾过结霜的稻茬，碎冰发出细密的咔嚓声，像在咀嚼百年前某场大火后的余烬。

“第五次了。”她突然停下，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制怀表。

表盖内侧用朱砂画着歪斜的十字——这是1851年洪秀全在赐谷村施洗时，信徒们偷偷拓印的符号。

表针凝固在三点十八分，据《天情道理书》记载，这正是上帝次子首次“魂游高天”的时辰。

西西莉亚的斗篷扫过路边石碑，露出半截模糊的铭文：【金田团营旧址】。

青苔覆盖的裂痕间，隐约能辨出“人人平等”四个字，但“等”字的最后一笔被凿去了，像是被某种锐器仓促刮除。

“什么意思？”

叶听羽简单的翻译给二人听。

“不是平等，”弗莱明用鞋尖拨开枯草，露出一枚生锈的箭头，“是等死。”

西西莉亚没说什么，只是轻挽弗莱明的臂弯。

像是怕失去似的。

雾中传来窸窣响动。十步开外的老樟树下，一个穿靛蓝土布袄的老妪正在烧纸钱，火盆里还扔着几个彩纸糊的小人。

纸人四肢关节处用红绳缠着，额头上朱笔写着“天兵”二字。

“元旦烧这个？”西西莉亚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纸人，老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液里混着暗红的血丝。

“外乡人不懂咧……”老妪用树枝拨弄火盆，纸灰腾起组成短暂的旋涡，“拜上帝会那会儿，今日要杀公鸡祭天父的。现在么——”她咧开没牙的嘴，指了指自己溃烂的牙龈，“改吃消炎药喽。”

叶听羽摸出三块银元塞进老妪手中。

银元是江湖门派的流通货币。

老人却将钱币投入火盆，银元在烈焰中扭曲成太平天国圣库制的“天国通宝”模样。‌

天光渗入雾霭时，三人站在了洪秀全衣冠冢前。

说是陵墓，不过是个长满野苋菜的土包，碑石倒伏在荆棘丛里，正面刻着“天王洪秀全之墓”，背面却密密麻麻布满指甲盖大小的凹坑。

“弹痕。”弗莱明用袖口擦过碑面，锈红色的粉末簌簌落下，“1864年湘军轰开天京城墙后，用洪秀全的棺材板当靶子练火铳。”

西西莉亚突然按住石碑侧面：“这里有字！”

被苔藓遮盖的侧面，有人用利器刻了首童谣：

天兄骑马我骑龙

龙鳞脱落变蝗虫

蝗虫吃尽圣库米

饿死天父二相公

叶听羽的怀表突然疯狂震颤，表盘玻璃裂开蛛网状细纹。

她猛地扒开碑底杂草——土壤里埋着半截青铜门环，门环上的饕餮纹竟与僵尸脖颈银锁的图案完全一致。

“洪秀全的棺材是空的。”她拽动门环，地下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真正的墓在……”

大地突然塌陷。

三人坠入一条倾斜的隧道，洞壁镶嵌着无数镜片，每块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历史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