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顾家后院就炸开了锅。
老太太屋里传来"咣当"一声脆响,吓得廊下扫洒的小丫鬟一哆嗦。
沈蘅卿正端着药膳走到院门口,听见里头老太太颤着声儿喊:"我的翡翠镯子呢?那可是祖传的老物件!"
她脚步顿了顿,将药碗往身后藏了藏,这才掀帘子进去。屋里乌压压跪了一地人,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枯瘦的手腕上只余一道浅浅的白痕。
周蕴华立在旁边,手里绞着条绣牡丹的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母亲别急,"周蕴华强笑道,"许是收在哪个匣子里..."
"放屁!"老太太一拐杖杵在地上,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出来,"我昨儿睡前还戴着!"她浑浊的眼睛扫过屋里每个人,"搜!所有院子都搜!"
沈蘅卿悄悄退到阴影里。
晨光透过窗纱,正好照在周蕴华发间那支新打的珍珠簪上——簪头的金托子亮得晃眼,边缘还留着没打磨干净的纹路,分明是融了镯子的边角料重新打的。
管事婆子带着人挨屋翻检时,沈蘅卿借口去小厨房看药,闪身进了耳房。
她从袖中摸出半张当票,纸已经揉得发软,上头"周记典当"的朱印还鲜红如血。
就着烛火点燃时,火苗"嗤"地窜起老高,映得她眼底一片幽深。
"姨娘在这儿呢。"张婆子突然推门进来,狐疑地瞅了眼香炉里飘出的青烟,"老太太让所有人都去院里站着。"
沈蘅卿不慌不忙地拢了拢袖子:"正要去呢。"她状似无意地问,"可找着了?"
"嗨,这种老物件能去哪儿……"张婆子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昨儿半夜,春桃鬼鬼祟祟在正院转悠……"
话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她们赶到院里时,只见周蕴华脸色煞白地站在花坛边,裙摆上溅满了泥水。
小丫鬟战战兢兢捧着一个锦盒,里头躺着断成两截的翡翠镯子——正是从周蕴华最爱的牡丹花盆底下挖出来的。
"这……这不可能!"周蕴华猛地转向老太太,"母亲明鉴,我怎么会……"
老太太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沈蘅卿快步上前扶住她,趁机瞥了眼那镯子——断口处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埋进去的。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昨晚那包特意调制的药粉果然没白费,能让泥土在一夜之间就生出青苔。
"姐姐别急,"沈蘅卿柔声道,"许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
"你闭嘴!"周蕴华突然厉喝,珍珠簪随着她的动作晃出一道冷光,"是不是你……"
"够了!"老太太重重拍案,"蕴华,你跟我进来。"她转身时看了眼沈蘅卿,"你也来。"
进了内室,老太太让人都退下,只留她们二人。
沈蘅卿垂手立着,听见外头隐约传来议论声。
"听说那镯子值两千大洋"
"夫人最近不是总去洋行..."
"蘅卿,"老太太突然开口,"你昨儿可听见什么动静?"
沈蘅卿捏了捏袖中剩下的半张当票存根,轻声道:"妾身睡得沉……"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不过三更天时,好像听见春桃在院里说话……"
周蕴华猛地抬头,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
老太太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对沈蘅卿道:"你去把春桃叫来。"
春桃被带进来时腿都是软的。
老太太还没开口,她就"扑通"跪下了:"老夫人饶命!是夫人让奴婢……让奴婢……"
"你胡说什么!"周蕴华扬手就要打,被老太太喝住。
沈蘅卿适时地退到一旁,看着晨光一点点爬上周蕴华惨白的脸。
那支珍珠簪在阳光下愈发显得刺眼,就像她今早特意放在春桃枕下的那枚金瓜子一样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