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羡摆了摆手，宽大的袖口扫过空气，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顾初羡没事。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太多情绪。
顾初羡你们趁着现在还是赶快休息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狼狈的模样——时云帆瘫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
宋泽易扶着椅背，指节泛白。
林墨温闭着眼，眉头紧锁，嘴唇上还沾着干涸的血丝。
顾初羡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句残酷的话说了出来。
顾初羡就算橙嘉吞噬了它们，只要你们没死，它们一会儿就又会出现。
时云帆我靠，不会吧？！！
时云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半截，又因为脱力重重摔回去，椅子发出“吱呀”的惨叫。
他绝望的闭上眼，眼角的余光似乎还能看到人偶那冰冷的玻璃眼珠。
时云帆怎么跟鬼一样阴魂不散的？
刚才被追得亡命奔逃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肌肉的酸痛、肺部的灼痛、脚踝的刺痛……
每一种感觉都清晰得像是刻在骨头上，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遍。
宋泽易沉默着，指尖无意识的抠着椅面的木纹，指甲缝里嵌进了细小的木屑。
他的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胸腔里翻涌着一股无力的烦躁——他早就该想到的，在这种鬼地方，哪有那么容易摆脱的危险？
林墨温也没说话，只是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舞台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溪乐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林墨温……意料之中。
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是他们接受不了的？
死亡像悬在头顶的剑，随时可能落下，这点“复活”的把戏，似乎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林墨温你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林墨温转过头，看向顾初羡，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
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信息，也能让他们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顾初羡遗憾地摇了摇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顾初羡没有。
他不是没找过，歌剧院的角落、包厢、后台……
他几乎翻遍了能去的地方，可除了积灰的道具和腐烂的乐谱，什么都没有。
那些隐藏的线索，像藏在黑暗里的幽灵，始终不肯露面。
宋泽易的手指猛的攥紧，椅面的木纹硌得他手心生疼。
宋泽易难道只有被追这一个选择吗？
他是真的不想再跑了，每一次迈步都像在撕裂肌肉，那种被死亡紧追不舍的恐惧，比体力透支更让人崩溃。
林墨温的目光再次落回舞台，溪乐还在唱歌，稚嫩的嗓音里满是虚假的幸福。
林墨温大概是的。
他回答道，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
林墨温我们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知。
林墨温像被蒙住了眼睛一样，在布满陷阱的迷宫里摸索，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时云帆那我们还要跑多久啊？
时云帆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瘫在椅子上，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再跑下去，他真的要死了。
不用等人偶动手，光是这无休止的奔逃，就能把他的命榨干。
林墨温看着舞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溪乐正低头看着歌词纸，嘴唇一张一合，唱着那些幸福得刺眼的句子。
林墨温大概率是要等到歌唱完。
他轻声说道。
此刻没了人偶的追赶，周围难得安静下来，林墨温终于有功夫仔细听他们唱的歌词。
男孩的歌声像浸在冰水里的叹息，每一个音节都裹着化不开的悲伤与痛苦，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与绝望。
而溪乐唱的歌词，却像洒满阳光的蜜糖，字字句句都是幸福与快乐，甜得发腻。
两种歌声在空旷的歌剧院里交织，形成一种诡异而尖锐的反差，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着神经。
林墨温的眉头越皱越紧，一股奇怪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来，带着冰冷的寒意。
林墨温（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膝盖，大脑趁着这短暂的休息疯狂运转，像一台超负荷的机器。
一些从前被恐惧和疲惫掩盖的细节，此刻如同浮出水面的礁石，一点点清晰起来。
为什么爱丽丝的母亲要那样对他？
那些冰冷的束缚，那些刻意的隐瞒，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那个孩子牢牢困住。
为什么爱丽丝的母亲要给他起名“爱丽丝”？
明明“爱丽丝”是个女孩的名字，可歌词里的爱丽丝，分明是个男孩。
这难道不是一种残忍的误导吗？
为什么两个爱丽丝的歌词差别如此之大？
一个在黑暗里哭泣，一个在阳光下微笑。
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却被强行塞进了同一个名字里。
为什么当爱丽丝问起自己的真实性别时，他的母亲反应会如此巨大？
那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抗拒，背后藏着的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她到底为什么要隐瞒爱丽丝的真实性别？
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满足自己某种扭曲的执念？
无数个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林墨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里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几乎要炸开。
他捂住额头，指腹抵着滚烫的皮肤，试图压下那阵尖锐的疼痛。
顾初羡我先走了。
顾初羡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顾初羡一会儿我会来找你们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拉起身边的橙嘉，转身朝着歌剧院的深处狂奔。
橙嘉的身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被他拽着飞速移动，脸上的漩涡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转动。
林墨温猛的转头看去，心脏骤然一缩——只见顾初羡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个穿着褪色燕尾服的人偶正以极快的速度追赶，玻璃眼珠里映出顾初羡奔跑的背影，关节转动的“嘎吱”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是顾初羡的人偶复活了。
林墨温看来，人偶也是具有唯一性的。
林墨温看着他们一逃一追的背影，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
每个人的人偶只会盯着自己的目标，不会轻易转向他人。
宋泽易点了点头，目光凝重。
宋泽易嗯。
他的视线扫过周围。
宋泽易所以追我们的人偶一直都是三个。
它们像跗骨之蛆，只要他们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消失。
三人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时云帆的呼吸渐渐平稳，脚踝的疼痛也减轻了些，可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却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宋泽易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指却始终没有放松，保持着随时可以起身奔跑的姿势。
林墨温还在琢磨那些歌词里的疑点，眉头紧锁，仿佛要将那些问题看穿。
突然，一阵“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从身后传来，像生锈的锁链在地上拖动。
林墨温的身体瞬间僵住，猛的回头——只见三只人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玻璃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冰冷的光，关节处的锈迹簌簌落下，正是刚才被橙嘉吞噬的那三只！
它们复活了！
林墨温快跑！！！
林墨温嘶吼着，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抓住时云帆和宋泽易的胳膊，用力将他们拽起。
时云帆被拽得一个踉跄，刚缓解的疲惫和疼痛瞬间卷土重来，他看着人偶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绝望地哀嚎道。
时云帆不要啊！！！
时云帆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泽易也被拽了起来，他迅速调整姿势，一边跟着林墨温往前冲，一边对着时云帆喊道。
宋泽易坚持一下！
宋泽易顾初羡说过，一会儿会来找我们的！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镇定，试图压下两人的恐慌。
宋泽易我们只要坚持到他和橙嘉回来就可以了！
可时云帆已经快撑不住了，他的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喉咙里的铁腥味越来越浓，眼前阵阵发黑。
时云帆我……我真的跑不动了……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林墨温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将自己的力气分给他一半。
林墨温别放弃！
林墨温一放弃就真的完了！
他的声音也带着喘息，可眼神却异常坚定。
身后的“嘎吱”声越来越近，那股熟悉的腐败气味也追了上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三人的喉咙。
人偶的速度越来越快，它们的金属手臂已经抬了起来，尖刺上的锈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暗红的光，像凝固的血。
宋泽易它们追上来了！
宋泽易回头瞥了一眼，心脏猛地揪紧。
三人拼尽全力，在座椅之间的缝隙里穿梭。
时云帆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林墨温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才避免了被人偶追上的厄运。
歌剧院里回荡着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喘息声，还有身后人偶紧追不舍的“嘎吱”声，像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舞台上，溪乐的歌声还在继续，依旧是那样幸福而甜美，与这地狱般的追逐形成了讽刺的对比。
林墨温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祈祷。
林墨温（顾初羡，你快点回来……）
否则，他们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死亡的阴影就在身后，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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