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悔

看着素凝真出现在眼前，素灵犀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尽是自嘲。

“假的……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身世真相，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那些强行灌输给她的仇恨。

她毫不犹豫地挡在桑岐面前，伸手握住剑身。

锋利的剑锋割破掌心，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面上绽开刺目的红。

“灵犀，让开！”素凝真眼中怒火翻涌，“桑岐欠我姐姐的，今日必须偿还！”

“我母亲是素凝曦，她当年和桑岐相爱，生下了我……师父，你一直都在骗我、利用我……你其实很讨厌我，对不对？”

“灵犀——”素凝真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素灵犀上前一步，她将手中的剑锋刺入左肩，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素灵犀违抗师命，不遵教诲，自请离宫。”她强忍着剧痛，声音却异常清晰，“今日这一剑，便当偿还素宫主的养育之恩。”

她侧眸看向桑岐，眼中无丝毫波动，只剩下一片死寂。

“这一剑，亦斩断你我之间的血缘。从今往后，我只是我自己……不是复仇的工具，更不是谁的女儿……”

素灵犀捂着伤口，踉跄着离开。

南胥月破开困住谢雪臣与暮悬铃的阵法，匆匆赶至后山，却看到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灵犀——”他心头一紧，飞快掠至素灵犀身旁。

“南庄主……”素灵犀的声音虚弱至极，“带我离开……离开镜花宫……”

话音未落，她支撑不住，昏倒在南胥月怀中。

南胥月随即抱住她，转身离去。

高秋旻怔在原地，目光落在“死而复生”的素凝真身上。

“师父，这到底……”

“秋旻，你最听师父的话了。”素凝真厉声道，“暮悬铃就是混沌珠！快抓住她——”

她转而看向桑岐，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桑岐，你我之间的恩怨暂且搁置！留下暮悬铃，她一定可以复活凝曦！”

谢雪臣立刻护在暮悬铃身前，神色戒备。

桑岐眼底闪过一丝微光，转瞬又黯淡下去。

“十年前，我将暮悬铃带回暗域时，她与凡人无异，更没有半分灵力。”他低声道，“即便她真是混沌珠所化，如今神力尽失，也不过是一颗废珠。”

桑岐看向素凝真，眼中已是一片枯寂，“现在……我只想带走凝曦，完成对她的承诺。”

他独自走向无字碑，徒手挖开泥土，直到触到冰冷的玉棺。

棺盖被缓缓推开，素凝曦安详地躺着里面，她的身侧，存放着桑岐当年断去的右臂。

“凝曦……”桑岐唤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二十年光阴流转，她依旧如初见时那般美好。

恍惚间，他又看见那个站在扶桑树下对他浅笑的少女。

恍惚间，桑岐又记得那个依偎在他怀中的少女，临别前欲言又止的模样：“桑岐，若将来我们有一个像你的孩子……”

“我被生母遗弃在歧路的扶桑树下，这便是我名字的由来……半妖之躯，不得天道眷顾，注定坎坷流离，更无血脉延续……”他当时苦笑着摇头。

她却轻轻握住他的手：“现在你有我了。等我回去同师尊、阿真道了别，我们就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到那时，我有许多话要告诉你……”

那日一别，不曾想再相见，已是二十年后。

桑岐缓缓俯身，将额头抵在素凝曦冰凉的脸上。

那个会踮起脚尖为他拂去肩上落花的姑娘，那个总爱笑着说“最喜欢桑岐”的姑娘，那个用温柔目光融化他所有寒霜的姑娘……再也不会睁开那双含笑的眼眸了。

风声呜咽，卷起满地落叶。

他把生命里最珍贵的两个人……弄丢了。

镜花城内，一处宅院

“公子，城门口仍有镜花宫弟子把守。”封遥说道，“素修士毕竟是镜花宫现任宫主，我们这般带她离开，怕是不易——”

“既然她决意离开镜花宫，不管前路如何艰险难行，我都会帮她达成心愿。”

南胥月看着床榻上昏睡的素灵犀，眼中一片温柔。

“灵犀，待你醒来，我们就回蕴秀山庄。那里……会是你的家。”

夜深时分，素灵犀陷入梦魇。

梦中，她手中的长剑刺穿桑岐的身体，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她脸上，将她的视线染成一片猩红。

“不——”

她惊叫着醒来，冷汗已将衣衫浸透。

“素修士，别来无恙啊。”

一道飘忽的身影立在床前，月光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诡谲扭曲。

痴影低笑着，声音如毒蛇般缠绕耳畔：“可惜你重伤在身，不能与我痛快一战……不如，我们玩个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