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了一瞬,陈盛俞好像听到了某人后槽牙的声音。
“跟上。”
江郅从窗台跳下来,朝易小酥那边走去,后面两人很快跟上。
主要是怕江郅干出啥事来。
三个人默默站在易小酥后面,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看着。
“你们怎么过来了?”
陈盛俞见其他俩人都不说话,只好自己挠着头打圆场:“额,凑个热闹,你们继续。”
男生从兜里拿出一瓶牛奶递给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爱意,反而透出一股子‘瞧不起’。
易小酥见又是这场面,刚想拒绝,被对方一句话摁回去了。
“我知道,我很优秀,你也不用自卑,这瓶奶就当做是让你当我女朋友的谢礼了,收着吧。”
CPU是吧?
江郅瞧见了她藏在背后紧握的拳头,悄悄附在她的耳边:“小同桌,出了事我替你担着。”
走廊上看戏的人比方才多了些。
男生还在喋喋不休,不知道还以为是相亲。
“同学。”
男生被终止了话语,挑着眉问她:“怎么,想清楚了?收下吧。”
易小酥朝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只是这个笑里透出几分阴森。
她将那瓶奶收下,眼睛笑成一条缝:“走快点,我同桌要揍你了。”
“你什么意思?”
易小酥没接他的话,转头看了一眼江郅。
男生可能根本没有料到他的同桌是江郅,否则断然不敢惹她。
“还不走?”
江郅的话里透着不耐烦,男生怕事情闹大,转身快步走。
“诶!等等!”
男生再次循声回头,一瓶奶直直的飞过来砸中了自己的头。
“你奶忘拿了!”
周围一片大笑,彻底沦为笑柄的男生捡起奶跑路了。
几个人回到班级。
“小酥姐不错嘛!扔的准!!”
“郅哥,你不觉得今天这两个人同时来找易小酥有点巧吗?”
其实连易小酥也在想,明明刚转过来,怎么就被两个人表白,而且第二个男生分明就不像真的喜欢自己。
“哎呦陆繁,你太神经大条了吧?万一就是巧合呢?我小酥姐多受欢迎啊,长这么好看!”陈盛俞倒是毫不避讳。
陆繁也受不了他,转身回座位了。
陈盛俞才比较像是那个神经大条的人。
———
放学时。
“狗剩,我先走了。”
“行,哥们值完日就回去,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信息。”
“我一个大男的还怕我丢了不成?”
陈盛俞对着陆繁的背影踹了两脚空气。
夜色像被撕开的蓝黑墨汁,从教学楼顶一路淌到校门。
路灯刚亮,灯罩里还蒸腾着白昼的余热,把柏油路照成一条暗橙的河。人潮涌出来,书包在背后一跳一跳,像无数只急着上岸的小船。
远处天幕上还残留最后一抹钴蓝,被小摊的油烟和喧嚣揉成浑浊的紫。
空气里混着甜甜的点心味、烤肠的铁锈味、以及女生头发上淡淡的柚子香,随着夜风在校园围墙外打了个旋,又被男生们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碾碎。
陆繁在门口等了许久,还是没有见车来接他。
正想着打电话问问时,对面拨来了一通电话。
“喂,张叔。”
“少爷真是不好意思,车在路上爆胎了,现在正在修,可能得晚个半小时左右,您先在附近的店里等会行吗?”
“嗯,行。”
陆繁倒是毫不在意,轻描淡写过去,正好遇到陈盛俞还能打趣打趣他。
校门口人越来越少,陆繁也离门口远了些。
一群同样穿着校服的男生,在校门口三三两两地散开,像堵墙似的把陆繁的去路截断。
他们或抱臂、或插兜,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陆繁身上,带着不言而喻的敌意。
校门口的光被他们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里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陆繁放下手机,抬头看他们。
“你小子就是陆繁?”
“嗯,我不是啊。”
领头的男生皱起眉头,打开手机的图片放大与他比对,怎么比怎么一样。
“不是哥们,逗我呢?你双胞胎啊?”
“嗯,我哥今天值日,我是他弟陆续,你们再等等吧,我有事先走了。”
陆繁装作无事发生,一本正经瞎编。
男生按住他的肩膀,朝后面那帮人勾了勾手指:“带走。”
巷子窄得只剩一道缝,头顶的霓虹灯被墙皮剥落的砖缝切成碎光。
陆繁被推到墙上,后脑勺撞出的闷响像灌满水的鼓,嗡嗡地回荡在潮湿的霉味里。
男生的拳头先落在胃窝,他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起,膝盖还没落地,又被揪着头发拽直。
血从鼻腔里呛出来,顺着嘴角拖出一道黏稠的银线,在青白的脸上烫出蜿蜒的暗红。
第三脚踹在肋骨,钝痛炸开时他听见自己骨缝里挤出的呻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气管里翻涌的铁锈味。
施暴者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动的轮廓像头饥饿的兽,正慢条斯理地撕扯猎物。而他垂着头,碎发遮住的瞳孔里,碎光正一点点熄灭。
“你们到底是谁?”陆繁捂着肚子坐在湿哒哒的地上。
他现在只想知道这群人为什么打他。
男生身后的小弟率先开了口:“拿钱办事,哥几个也不是故意打你的,你就忍下这口气吧。”
陆繁忽的笑了,吐出的空气结成了雾。
“你们就告诉我吧,到底谁想揍我?”
说话间没有往日的朝气,每一句话都像是淬人的一把刀,只扎中了自己的身体。
嘟-嘟-嘟,领头的男生手机响了起来。
“嗯,人打完了,你过来吗?”
对面那头挂断,这帮人看起来没有想走的样子。
“陆繁,你说你非要跟我在校门口纠缠那几分钟,这不,催命的来了。”
陆繁瘫坐在在墙根大口喘着粗气,像一截被掰断的骨头,嘴角还挂着没擦净的血丝。
新来的人踩着积水进来,鞋底啪嗒一声,像给这场戏打板。没废话,一把揪住陆繁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陆繁的头无力后仰,露出喉结上青紫的指印——旧伤叠新伤,像一张被反复揉皱又摊开的地图。
终于看清了来人———前些天一个男生突然找上陆繁问他为什么抢自己女朋友,二话不说就要揍他,最后还是被陈盛俞拦下来了。
第二拳砸在颧骨,皮肉与墙面撞出闷响,碎砖屑混着血沫飞溅。
他蜷成更小的一团,手指抠进砖缝,却抓不到任何支撑。
“兄弟别打了,一会给人打死了。”拿钱办事的男生劝阻道。
雨来得毫无征兆,像谁从天上掀翻一桶碎玻璃,砸得巷子噼啪作响。
雨水瞬间没过陆繁的耳廓,他仰面躺着,睫毛上悬着细碎的雨针,每一次呼吸都掀起一圈淡红的涟漪。
血被冲淡,蜿蜒成粉红色的溪流,沿着地砖缝隙逃向黑暗深处。
忽然,巷口出现了一道光。
不是灯,是一道人形的光——雨丝穿过那轮廓,竟被折射成柔软的羽毛,一片片落在他溃烂的指尖。
脚步声极轻,却是跑着来的,像水面被月光划开。
那人蹲下来,伞没撑,却没有任何雨点再打到陆繁脸上,仿佛以他为中心,暴雨被悄悄按了静音。
光晕里,救他的人伸出双手,像捞起一截即将沉没的浮木,将他从冰冷的地砖上托起。
“陆繁,陆繁,你醒醒!”
这声音,好像陈盛俞...
陈盛俞随手抓起地上的木棍就朝对方冲过去。
一番下来算是两败俱伤,尽管对方人多。
“陈盛俞,我劝你被他妈多管闲事!他抢了老子的女朋友!”
“我操!你他妈还讲不讲理了?你女朋友喜欢他给你甩了,你不想想自己的原因!你他妈来这找事!你还想不想活了!你知道你惹的是谁吗!”
雨点砸进他半睁的眼眶,像无数冰冷的针尖刺进充血的眼白。
这还是他第一次吵架把自己眼眶搞的泛红。
陈盛俞这几句话似乎是触到了对方的雷点,正做好战斗的姿势时,对方从背后掏出一把刀来。
“陈盛!”俞....
耳朵里嗡地炸开,世界骤然变成黑白默片,只剩雨檐滴水声在颅腔里放大成潮汐。
不知怎滴,这场雨愈下愈大,仿佛要把这场闹剧冲刷干净。
陆繁挡在他的前面,那把刀子也插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挡在了陈盛俞的前面。
可能是一种责任吧。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拿钱办事的那些人似也没想到动了刀子。
一阵警笛声想起,伴随的是霓虹灯的闪烁。
“陆繁!陆繁!”
陈盛俞把他抱在怀里,无论怎么晃他都晃不起来。
雨水混着泪珠一起咽下肚,连同那份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