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崖余睁开眼，咳出两口齁咸的海水，觉得胃撑得难受，火辣辣的，想吐但干呕了许久也没再吐出什么东西。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的处境，连忙看向四周。
她正在甲板上，夜色正浓，月光散在船上，透着些冷意。湿漉漉的甲板和歪七扭八躺了一甲板的人都在提醒着她之前的浓雾和巨蛇都不是幻觉。
可她们不是被吃了吗？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盛崖余没力气琢磨——她只想知道两丈外那具一动不动的身子是不是还喘着气。但她全身乏力，即便穿着铁手给她做的脚架也提不起力气来，只能拖着身子往前爬。
才挪几尺，掌心压到一块银白铁片，上面沾着未落的海水，尺长寸宽，半边扁平半边鼓胀，像合死的折扇，却怎么掰也掰不开。
她皱起眉，心中砰砰砰地急跳，未及细想，耳边忽闻低哑却熟悉的唤声：
冷凌弃崖余——
冷凌弃醒了。
盛崖余心口一松，力气瞬间被抽尽，黑暗立刻倒灌，她整个人扑回甲板，连睫毛都没再动一下。
……
……
船上的所有人都活着，一个不少的，除了心跳有些难以平静，其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除了盛崖余。
她得了非常严重的蛇皮病，甚至长到了脸上，船上没有药，冷凌弃为了防止她挠破皮肤，只能把她绑起来，不让她出船舱，以防海风带走她身上所剩不多的水分，使她的病更严重。
蛇皮病本是天生的胎记，成人突发，几乎闻所未闻。船员们看她本就消瘦，如今又覆上一层剥不下来的“蛇衣”，只觉她体内像藏着第二头怪物，不知何时会破体而出。
于是，当冷凌弃发现有人趁夜把砒霜抖进他们的水囊，便一句话也没问，拎起两个下毒者直接扔进浪里。剩余船员据理力争，双方在血渍未干的甲板上划下一条黑线，自此谁也不再跨入对方的归属领域之内。
整整一年，大海像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把他们困在周而复始的圆环里。
每一次“陆地”从晨雾里浮起，都不过是蜃气捏出的冷笑话：棕榈、白滩、甚至炊烟，近到几乎能嗅到炭火味，却在指尖触及前碎成盐水，正如之前那条要他们命的巨蟒一样，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们的精神，却不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实质性的改变。
希望被反复撕烂，又缝回胸口，最后只剩一层硬痂，连疼都钝了。
粮食见底，水囊荡出的声响像丧钟，三八线早被脚步磨得模糊——绝望把敌我磨成同一副枯骨。
就在众人连幻觉都懒得抬头时，雾幕里忽然显出船影。
不同于之前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海市蜃楼，随着他们的驶近，逐渐能够听见若有若无的人声。听不真切，但足以证明眼前之物的真实性。
“有人！有声音！真的是船！”
桅顶瞭望的嘶哑一嗓子，把整条船点成火捻。
“他们的船好怪，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样式。莫不是从传说中的神山仙境里开出来的？”
“哎！管他呢，不重要，快开过去！”
“快快快！全速前进！”
船员们欣喜若狂，升起帆，全速向远处的大船前进，他们想，即便对方是海盗也无所谓了，因为再在这条船上呆下去，他们就要互相抹脖子了。
冷凌弃也很兴奋，只有盛崖余皱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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