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影猛地抽回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几乎带出破空声。盛崖余尚未来得及开口,他已转身,衣袂掠过暮色,像被雷火灼烧的纸蝶,转瞬间消失在回廊尽头。余音被雷声碾碎,只剩一句:
时影天色已晚,大雨将至,明日再说。
大雨应声而落,仿佛天穹被雷戟捅破,雨线粗如铁枪,砸得屋瓦铿然。
时影回到清修殿,重明正在廊下看雨,看见他回来,便开始嚷嚷:
重明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天的雨下得真离奇,老夫明明没有感觉到水汽,结果下一瞬就被淋成了落汤鸟,不会是有什么妖邪作祟吧?
话未说完,时影已擦肩而过,衣角带起的雨珠溅在重明的脸上,冰凉刺骨,像是急着浇息什么似的。重明疑惑转头,殿门在他眼前阖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重明耳清目明。
重明有情况,肯定有情况!
案前,时影铺纸、蘸墨,笔尖却悬而不落。雨声在檐下碎成千万面鼓,每一声都敲在同一根神经上。
殿门被沉默轻轻推开,发现细微的吱呀声,时影手腕微颤,第一笔便歪成裂谷,墨汁顺着宣纸狂奔,像失控的黑河。重明凑头过来,发出夸张至极的感叹:
重明鬼画符啊?
重明忽然想起在课堂外看到的景象,声音跟着脸色一起沉了下来,
重明你的心这么乱?因为谁?
“啪!”
羊毫自中断开,墨点溅上时影素白的袖口,晕成一串扭曲的符咒。重明倏地退后两步,扑棱变鸟,尾羽险些扫翻砚台,仓皇穿窗而去。
绝不要在时影心情不好的时候多话,这是他与时影多年相交得出的经验。
殿内骤静,只余雨声喧嚣。时影扔了残笔,缓缓踞坐蒲垫,脊背笔直,却止不住指尖微颤。夜雨敲檐,他独听了半宿雨声,终是发出了与朱颜如出一辙的诘问:
时影为何静不下心……
心绪不宁的又何止时影一人。另一边的盛崖余,此刻也正经历着剧烈的情绪波动——倒非因时影之故,而是因为一顿晚饭。
盛崖余回到住处时,朱颜正与几位同窗围坐吃火锅。她尚未用膳,便上前夹了两片肉。那肉质风味独特,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不由好奇相询:
盛崖余这是什么肉?
朱颜将刚涮熟的肉片塞入口中,含糊道:
朱颜青罡在星跃峰猎的天狼。
盛崖余面色骤青,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她急转轮椅,还未及离席便俯身吐了出来。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哀叹抱怨。待朱颜忙不迭将众人劝离,再欲询问时,盛崖余早已不见踪影。
直至次日课堂,朱颜才见到面色苍白的盛崖余。
因迟到被扣一分,盛崖余尚未作声,朱颜已愤然指责计分神官不近人情和缺乏同情心。这番喧哗反令盛崖余脸色又白了几分。最终时影罚朱颜七日之内抄书十遍,她才悻悻噤声。
课后盛崖余为昨日失态与今日连累之事向朱颜致歉,便独自离去,留朱颜茫然立在原地。
朱颜看得出盛崖余似乎在生自己的气,却又不知道盛崖余为什么生气。正困惑时,她的一生之敌带着讥诮来到身旁:
“朱颜,你找她来不会就是为了赚同情分的吧?”
白雪鹭一直对同为侧室所出却和自己在家中地位、待遇完全不同的朱颜有着很深的敌意,所以讽刺打击朱颜便是她的乐趣: “也是,凭你的资质,若不另辟蹊径,想当首徒简直是痴人说梦。”
朱颜干你何事?
朱颜怒目而视,
朱颜少在此处污蔑人!
“呵,倒不知是谁在作践人。”白雪鹭自尊极强,若有人当着她的面让别人看在她是庶出资源不好的份上给她加点同情分,她定撕烂那人的嘴,“别人是大智若愚,你是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