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雾深目光倏地一凝。
十步之外,乱石残碑间,一块完整无缺的墓碑静静矗立,月光洒下,落在碑面上,却渡尽了血色,只剩清静温软的银辉。他眸光微动,唇角笑意倏地收敛,起身将脚边竹篮一提,侧身绕过时影,步子轻得像是担心惊动夜色,篮沿的竹花随着他的动作轻颤,露水滚落,宛若女子颊边垂落的泪珠。
时影眉心一跳。转头看向雾深离开的方向,一无所获,但雾深的神情让他心生疑虑,理智警告他“别跟”,可脚尖已先于意志迈出半步。
荒草擦过靴面,发出细碎的窸窣。
待两人站定,月光恰好落在碑上。
时影呼吸一滞——
碑面凿着两个笔锋苍劲的字:“少炘”。
时影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所有侥幸都付之一炬,他发现自从白浅归来,少炘就像幽影缠灯一样充斥了在他的生活各个角落——走在路上耳里全是他俩的旧闻,收个升仙礼又被迫接过他俩的信物,如今身陷幻境,竟能撞见少炘的碑。
他分不清其中缘由究竟是自己心障未除,还是自己与那两位孽缘未断……
胸腔里浪涛翻涌,他偏把情绪压成一线,淡淡开口,仿佛只是好奇:
时影为何万千残碑里,独这一块完好,还刻着名字?
雾深将竹篮放在碑旁,抚上碑文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抚摸渗血的伤口,嘴上却没个正形:
雾深.或许是因为这幻境中有谁对少炘神君念念不忘,所以便这样了。
这话正中时影心中所思,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铁锹“当”一声磕在碎石上,他极力绷直脊背,可眉梢那一瞬的惊颤、眼底骤起的波澜,全被月光照得纤毫毕露。
雾深眸色骤深,薄光在眸底闪过,宛若猎人忽然嗅到猎物的痕迹,月光闪过刀锋,整个人都锐利了起来。但不过一瞬,他便收锋藏刃,换上温润笑意,仿佛方才的锐气从未存在。
雾深.说来惭愧。
他抬手拂去碑上微尘,动作悠然地将方才亮出的刀子轻轻收回鞘中:
雾深.当年我与一位仙君情到论亲,偏他一眼便栽在少炘神君身上,自此魂牵梦萦。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时影时影没接话。他垂眼,心里却生出古怪的痒——少炘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能让这些神仙一个、两个、三个……都为其倾倒?
雾深拍去掌心的残灰,起身时衣摆扫过碑脚,带起细微尘埃。他抬眸,月色恰好落在睫毛上,映出半真半假的怅然,声音压得极轻,像是害怕惊扰碑下幽魂。
雾深.那阵子,我听说阿浅与我同病相怜,我便想着去同她讨一盏苦酒,交换几句天涯沦落的心得。
他闭上眼,仿佛在回忆当年亲眼所见的悲剧:
雾深.谁料酒温未凉,她便去了三千界,少炘…
雾深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仿佛也被当年的灼痛烫着,时影投来疑惑的神情,他眉心一跳,唇角勾起,加快了语速,笑意却不达眼底:
雾深.我们耿耿于怀的情敌就那样碎在灭神雷下。
时影有些意外,虽然雾深在笑,但表情绝不能称之为高兴。
时影你好像很难过。
雾深.一位神君陨落,本就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是有良心的好吗?
时影轻嗤,眉宇间染上似有似无的不屑:
时影有良心你中招拉我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