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影手腕一翻，铁锹“咔”地撬起半块残碑，碎土簌簌落了一地，雾深蹲在一旁，语气正经得近乎严肃：
雾深.轻点。弄坏了，可就真出不去了。
时影闻言呼吸一敛，抽出铁锹，屈膝半蹲，小心翼翼地托住碎碑，雾深背过身去，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唇线弯成狡黠的弧，时影侧头，雾深迅速抬手抵唇，假意轻咳两声，指尖上的灰土簌簌掉落。
时影并未察觉，目光顺着雾深沾泥的指尖滑下，落在雾深脚边那只突兀的竹篮上。
那篮身竹纹细腻，篮沿嵌了一圈带着露水的竹花，瓣色薄得几乎透明，月光洒上去，让它渡上了一层粉色的光，宛若孩童初醒的脸颊，又似迟暮之人回光返照的笑。时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它的一生——曾青翠拔节，曾一夜绚烂，曾安然离根，如今整段生息折进柔软的经纬，不悲不喜地承接另一段使命，只留了一缕余香替它告诉世人，它也曾活得尽兴。
时影甩了甩头，把那股没来由也不应景的思绪全数抖落，抬眼重新钉在雾深脸上。
时影只有一把铁锹？
言下之意是在指责雾深偷懒，雾深假装听不懂，捡起一块与碎碑同样质地的小碎石放入竹篮里。
雾深.对啊。
时影眯起眼，视线在篮子与雾深之间来回梭巡，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怀疑：
#时影你的篮子哪来的？
雾深偏头，眼尾滑过一点亮晶晶的戏谑，像湖面掠过的鱼鳍，只一瞬便藏进深潭，剩下的只有澄澈而无辜的眸光，但说出的话却带了几分欠揍的理所当然：
雾深.变出来的啊。
时影握锹的指节下意识收紧。
#时影你为什么能用术法？
雾深.你不能用？
雾深上扬了尾音，上下打量时影，像在量一件不合身的旧衣，
雾深.也正常，毕竟你的修为比颜鲸低。
话音落下，他抬手，指尖一挑，一块碎石便乘着一缕碧光轻轻地落进竹篮。篮子上的花瓣晃了晃，像在无声炫耀。
时影无语了，“为老不尊还不以为耻”说的正是雾深这样的神仙。
雾深不知道时影在心里骂他，笑得像只刚偷到灯油的小狐狸：
雾深.不如你拜我为师吧，千年之内，我包你在这里横着走。
时影连眼皮都未抬，只将锹尖往土里轻轻一戳，尘土溅起，权当回答。雾深并不恼，又笑，明明是蹲着，却气势逼人：
雾深.还是你想坐翼王那把椅子？”
时影指尖蓦地一紧，锹柄发出细微的裂响。他转眸，对上雾深似笑非笑的目光：那里面藏着三分玩味、三分试探，还有四分深不见底的暗涌。
——是狂妄地想用他这无名小卒去撬动翼族王座，还是另有所图？
心跳在胸腔里重重一提，又被时影强行按下，他垂下眸，声音极轻，却像落子在棋盘上，清脆得不容反悔。
时影你死心吧，我不会为你做事。
雾深静默片刻，指尖在竹篮提柄处敲了敲，忽而眼尾一挑，薄光在眸底漾成浅弧，继而笑意愈浓：
雾深.话别总说得这么满。
他伸手拂去碎碑上的泥屑，声音低缓，像晚潮轻舔礁石——
雾深.我曾有位旧友，当年拜师时，她师父也说“我不会收你，死了这条心吧”。可没过几日，他们就成了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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