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陨落了？】
飞书悬在面前，字迹被冰风刮得微微颤抖，像质问又像催促。玄姬坐在天河边，黑裙曳地，一双赤足正浸泡在寒雾缭绕的天河中，冰原铺开千里，雪片落而不化，宛若一层柔软的棉花浮在河面，却奇迹般地没有遮住星河半点光辉，反而让其更加闪耀夺目。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红的脚趾头，恍惚间想起久远的年少时光，她是那样钟爱变成鱼身，摇摆着她的长尾，跟着白浅从青丘的白青河一路游到天河，可没有谁知道，或者说没有谁关注过，她是何时舍弃掉这个爱好的，就像舍弃她的尾巴那样。
玄姬想了想，大概是她决定嫁给离镜的时候开始。
【谁也没有】
玄姬这样回信道，沾上神力的文字化作雪尘，与空中冰屑一同飘远，湮没于苍茫。她起身，黑色的裙摆掩住她的脚趾，也盖住了她眼底的软弱，她望着云浮的方向，在雪花重新掩盖掉她曾经静坐过的石块后，又抬手写一句：
【密切注意沧海君动向】
“写给我的吗？”
一道裹挟水汽的声线划破雪寂，寒泉般溅湿空气。
玄姬手指一顿，在空中勾出一个弧，附在微尘上的神力被收回，文字瞬间溃散无踪，她转头看向河面，河面雪花化镜，激起片片涟漪，紧接着一个虚无的影子撞碎涟漪，在河面露出一张脸来。
那张脸无法用“美”或“丑”描摹，唯“水”字最贴切：肌肤透若流动，五官似随波漾开，又随时会重聚；凝视她，便如凝视万顷深潭——平静处映天光，风起时藏暗涌。众神皆言：天下水性，十成十汇聚于浸一身，再无谁比她更像“水”本身。
只是，来的并非上善若水、泽披万物的上古神明·水神浸，而是她的念灵，与她有相同样貌却臭名昭著的现任渭河水神·镜。
镜你还真下得了手啊，我一直以为你把她当天来信奉呢。
玄姬的手有些颤抖，但面不改色，镜无法从她那张假面上看出她的任何真实的想法。
镜恐怕不止我诧异，怕是她也要重新审视你了。你脸上的巴掌印疼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提醒你，你的冲动会让她发现你生了异心？
玄姬突然冷下了脸，像捆缚情绪绳索忽然被烈火烧断一样暴厉起来，
玄姬这不关你的事。
水中的幻影静默了片刻，缓缓升离河面，周围的雾气聚拢过来，为她凝出了实体。她一步跨出天河，雾气缭绕盘旋，给她织就了一件冰色薄纱，阳光一落，便折射出炫目的七彩碎光。她足尖虚虚地落在离地一寸的空中，但裙摆却垂到地上，随着她向玄姬靠近，拖出了冰色光痕。
镜不关我事？
她绕着玄姬缓步半圈，冰雾跟在身后，将她的身形拉长，远看就像一条冷蛇正在圈住猎物，一点点绞尽猎物肺中赖以生存的空气。
镜若去三十六重天的是白浅真身，我定把你也踹下去。
玄姬但你已经说了，她不是。
镜倏然一怔，哑口无言，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羞耻感。她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她只是以自己施展了无数次分身术得出的经验和白浅表现出的状态进行了合理猜测。
但此刻尤有后怕，她太害怕历史重演，害怕因自己所谓的经验而使数万年的隐忍和努力功亏一篑——神识连结断裂，分身变成念灵，真身受到反噬，分身越强，真身反噬越大，她不敢想若白浅之前没有受伤，那中了蚀灵草的雾深会如何，也不敢想白浅才是真身会如何。
镜轻咳一声，压下心中的恐惧，换了个话题：
镜你把她的身份捅出去，又费尽心思让她“死掉”，是想干什么？
玄姬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玄姬你知道她在哪？
镜欲言又止，旋足补完另外半圈，四目相对，她忽然前倾，湿润的气息让玄姬鬓角的黑发下沉了三分。
镜这不关你的事。
玄姬。。。
镜低头，玄姬因深呼吸而起伏的肩膀映入眼帘，她想起玄姬刚刚那句“但你已经说了她不是”，或许合作伙伴间是该再多些信任才能让合作更顺利，但她背后是万丈深渊，根本无法交付：
镜既然你想让她消失在大众面前，那自然也该包括你。不是吗？
镜直起身，神情肃然，
镜反正你也没有归墟之钥，知道她在哪也是枉然，指不定还会被沧海君发现。你应该不希望沧海君进去第二次吧？
玄姬一惊，猛地抬眸，声音不觉发紧：
玄姬她进去了！？
镜侧首，目光掠过远处翻涌的乌云，还有更大风雪在其中酝酿。
镜她们自小青丘消失后，我游遍仙界的海河湖泉，却寻不到她们半丝气息。如果她们不是去了神界，那就是进了归墟。
她回首，眸光如寒星，一字一顿：
镜我怀疑——沧海君已拿到归墟之匙。她们消失的时候，白浅是昏迷状态，若她们真进了归墟，只可能是沧海君打开了归墟。
玄姬垂下头，心里越发惴惴不安——她母君想复活白梵不假，但更想要战神墨渊的“天矛地盾”。
玄姬指尖掐进掌心，借痛逼自己冷静。昨日细节一点点浮上来——白浅把颜鲸推了回来，她拽住了颜鲸，不让对方重新跃向了化池，巴掌落在她脸上的同时，了化池的浊浪也彻底吞没了白浅。
如今回想，颜鲸眼底除了惊怒，更有焦灼——焦灼里藏着没底的空虚。
玄姬眸光蓦地一亮：对，颜鲸没有从归墟中找到墨渊的残念！她还有机会，只要在颜鲸找到“天矛地盾”之前找到战神墨渊或魔神擎苍的残念，从中得知涅槃阵的画法，那一切都还来得及。
玄姬你务必要盯紧我母君。只要偷到了归墟之匙，白浅应该会很乐意和我们做这笔交易。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