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绪道是神界诸山去昆仑墟的必经之路,也是昆仑墟去神界诸山的必经之路。
走在上面,就像理毛线一样,会让思绪一根一根地找到头和尾。可千绪道本身并不清晰。
它看着只有一条笔直的路,事实上却像大树,往上是昆仑墟——万神起源之地,往下是神界诸山——万神发展之所,但不管向上还是向下,都是越走岔路越多。来客无从预知自己最终会走到哪里,但千绪道会领着他,去到该去的地方。
不过这是对于来客而言,而对于土生土长的神族来说,不去昆仑墟是无须走这条道的。
昆仑墟在一个可以称之为“传说”的时代建设了一座学堂,因为大半神明都在那上过课,所以渐渐的,“昆仑墟”就成了那座学堂的代号。
可说到底,谁都分不清那学堂是昆仑墟的一角,还是整座昆仑墟。就像学子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授课老师那期弟子的一部分,还是那期弟子的全部:同窗皆顶着自己的脸,世上仿佛有千万个“我”,存在着千万种可能,指向千万个过去和未来。
一切都像在迷雾中,又像回归了最本真的自我。
但雾深不一样。
他没有同窗,因为他的课程特殊到不会有第二个神明需要进修。他的老师说:大道无情,你的第一课是——孤独。
他知道昆仑墟有多大,千绪道带着他拜遍了所有住在昆仑墟的原生神明,包括后来因她迁居十里桃林的折颜;因不明原因而入魔又涅槃重塑神格的擎苍;为度化擎苍而献祭涅槃阵的墨渊残魂,以及诸多上古神明留在故居里的残念。
他甚至给自己选好了居所,想象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成为那个循循善诱的良师,直到他的师父一个又一个将自己的残念交到他手上,教会了他不同个体笔下的“使命”二字的区别以及“孤独”的含义。
思及此处,雾深不由得长叹一声,他是害怕孤独的,但是几万年的经验告诉他,他确实注孤生。而他在上界真没当老师的命,过去一直被嫌弃修为低,现在好不容易晋升上神了,却连一个刚登仙的小小仙君都不愿拜他。
袖中的时影突然打了个喷嚏,惊天泣地,一下就把他从雾深的袖子里震了出来。
雾深一惊,却不是因为时影突破了他的结界——岔路当前,万象显形,任何隐身藏匿都会无所遁形。她惊讶的是时影元神出了窍。
雾深.看来你对我给的身体,厌弃得很啊。
时影。。。
时影不答,只盯着雾深的脸——眉峰弧度、唇线薄厚,竟与印象中的自己分毫不差,除了两颊圆了一点,让雾深多了两分本人最稀缺的纯真。
时影别开脸,努力压下心中那股人生被窃取的愤怒感。
雾深毫无所知,或者是根本不在意,只弯腰把滚下三阶台阶的赤果幻影捞进怀里,揉了揉那团绒球,眼尾浮出几分真笑:
雾深.多可爱多治愈啊。每天看着,多糟的心情都能变好。
时影眉心猛地一跳,终于回嘴,声音冷硬:
时影正好,留给你自己吧。
雾深撇了撇嘴,时影转身就要走,手腕却突然被握住——雾深的手很暖,那是一种元神都能清晰感知到的温润暖意,在冰天雪地里会带来最突出最强烈的感知。
时影被烫了一下,猛地甩手,借势后撤;却不料才退半步,身侧“嘭”地涌出浓雾,灰白气浪翻卷,瞬间把雾深吞没。但眨眼功夫,雾又散了,青天如洗,雾深已经没了踪影。
时影一惊,心跳未定,腕上又是一紧,熟悉的温度透过皮肤直钻经脉,他低头的刹那,一股力带得他一踉跄。
雾深站在刚才的位置,一步未动,一手抓住时影的手腕,一手抵住时影因惯性压过来的胸口,没了依托的赤果幻影从台阶上一路下滚,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时影收回眼神,目光落在雾深脸上,雾深嘴角一抽,眼神有些无奈:
雾深.可不兴投怀送抱哈。被抓包的话,少不得要被一顿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