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鞭抽在脸上,沙粒像铁屑般飞溅,时影咬紧牙关御风,但依旧无法控稳脚下的风涡,以至于两人身形颠簸如纸鸢断线,几次险些被横风拍向沙丘。
雾深别跟雨硬碰,水是柔软的,刚永远克不了柔。
雾深的声音穿透雨幕,细微却坚定,一如压在他丹田上的手注入的神力,并不强势,却将那些想要侵入时影经络里的寒气隔绝在外。
雾深放轻松,想象自己就是风的本身。
时影抬眼,与她目光相撞——那片沉静的星空替他压下翻涌的慌乱。他深吸一口湿冷空气,调整自己的手势,脚下的风渐渐平顺,他将风涡收束成环,降低飞行高度,擦着沙海浪尖疾掠。
夜晚仿佛永无止尽般,让人丧失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沙海尽头水声怒吼,一条蓝色的大河如长龙奔腾,将落在河面的大雨尽数吞没。
时影胸口一松,周身的风随之溃散,他眼前发黑,直直坠下。
雾深时影!
雾深抱着时影一旋身,两人摔在河边的岩石上,石面震得雾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闷痛钻骨,她却顾不得喘息,翻身撑坐,去探时影脉息——雨夜清寒,时影额头却像个不灭的火炉,带着将人烧穿的温度。
雾深眼中浮出愧意,神力在指尖转了一圈又硬生生收回——时影没有神格,若灌入过多神力,只会让他经脉寸断、爆体而亡。
她咬住唇,蹙眉环顾:眼前浊浪翻涌,应该就是忘川;四周怪石嶙峋,衰草披霜,名副其实的“鬼地方”,说不定会有魔灵出没,绝不是久留之地。
她正要将时影往肩上扛,时影却突然睁开眼,烧红了的眼像两粒被炭火烤化的琉璃,带着强撑的警觉和茫然的惧意,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暗处扑出什么新的鬼怪。
时影石影?
雾深心里一咯噔,整个人僵在原地。
铭记与遗忘,是神魔特质,自开天以来便相对而立:原生神明不忘事,原生魔灵不记事。为破此极端,曾有神明以非常之法去往魔界换取忘川泉眼。
雾深不知那场交易是否功成,她只晓得——自己饮下神界忘川泉眼溢出的水,虽也能忘事,可若无天道再加桎梏,稍加牵引,旧景便如潮汐回涌,正如她回归之日,上神之格便直接冲散了百世孟婆汤的效用,八千年的记忆一世不落地等着她归档。
虽然她知道时影没这么容易想起,但她还是心虚了,只能硬着头皮补救道:
雾深时影,我的名字。
时影茫然眨眼,仿佛在说:这时候你报什么家门?
雾深把时影背在肩上,凭直觉随便挑了个方向走。
雾深共过生死,便该平等相称。你我互通了名字,从今往后便是共进退的同道。
雾深的声音有些生硬,时影以为她是被冷的,并没有在意,但她话中之意却萦绕在时影心头,他沉默了许久,轻轻地点了头,嘶哑却郑重:
时影时影……我记住了。
雾深扯了扯嘴角,强压下心中的内疚,软声道:
雾深睡会吧。等你醒来,太阳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