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漓静默了许久。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角繁复的花纹，力道轻得几近于无。
直到衣袖边缘悄然凝出一圈薄霜，他才再次开口。
语调仍是一贯的冷淡，听不出半分波澜，声音却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冰原的寂静：“我或许……有了位很喜欢的仙子。”
尾音极轻地顿住，像是被这句从未出口的、带着柔软意味的话语绊了一下。
他眼帘微垂，恰好避开了韩冰晶探寻的目光。
唯有耳廓悄然洇开的那抹极淡红晕，在冷白的肤色上灼眼地跳动着，与他周身凛冽的气息格格不入。
韩冰晶托着掌心飘浮的一个小物件，指尖微微一滞。
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怔忡，随即泛起细碎而明亮的光，像冰层下骤然涌动的暖流。
她望着哥哥低垂的眼帘，没有贸然追问，只是将声音放得更加柔和温软：“原来是这样啊。”
她掌心里，静静躺着一个精巧的冰雕小人。
那小人儿身姿挺拔，穿着水蓝色的衣袍，眉眼冷峻，连袖角的花纹都清晰可见，俨然是水清漓的缩小版。
正在月华下流转着莹润的光泽。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水清漓时，长睫上沾着的细雪簌簌滑落，声音放得更轻缓：“那……哥哥与这位仙子，是初见吗？”
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掠过冰面，水清漓的声音裹在寒意里传来，轻得像雪落冰面：“……是再逢。”
“再逢也好。”韩冰晶眨了眨眼，唇边忽然弯起清浅的笑意，将手中的冰雕小人又往他面前递了递，“说明有缘分的。就像这小人儿，可是我琢磨了好久才雕成的呢，说不定……你的心意也会如它一般，慢慢成形，变得清晰的。”
水清漓的目光落在那个活灵活现的冰雕小人上，凝滞了一瞬，才伸手接过。
指尖触及冰凉的雕刻，他垂眸凝视着小人冷峻的眉眼。
那几乎是他自己的倒影。
耳廓的红尚未褪尽，他却难得地，没有避开妹妹清澈探询的目光。
“嗯。”一声极轻的应和，混在风雪的低吟里几乎难以分辨，却让韩冰晶眼尾的笑意弯得更深了些。
她重新坐直身体，雪色裙摆铺展在冰面上。
指尖轻轻搭在膝头，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它在温热的掌心慢慢凝成剔透的冰晶。
天上碎玉般的星子渐次亮起，“哥哥，等以后有合适的时机……那位仙子若是愿意，要不要请来瞧瞧这里的景致？”
风掠过莲丛，带起一片冰晶相击的泠泠脆响，在空旷的冰原上悠悠漫开。
水清漓握着冰雕小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他没答好，也没说不好，只将目光投向远处冰川变幻的流光。
那里，似乎有一只雪狐正追着磷光跳跃。
那光芒让他想起前些日子霜涧冰岩上，斗篷翻飞间惊鸿一瞥的蓝色衬里。
“哥哥……？”韩冰晶轻声唤道。
水清漓动作微顿，拂去她肩头落雪的手并未收回，转而向下。
一颗莹白的珠子在他掌心上方无声浮现。
通体无瑕，笼着薄薄冰雾。
“这个给你。”他将珠子递过去，声线已绷回了平日的清冷无波，“几日前除雪妖兽时偶然所得，能助你稳固本源。”
分明是在刻意转开话题。
“谢谢哥哥。”她伸手接过。
一股清冽却无比温和的力量瞬间顺着掌心涌入，熨帖地漫延至四肢百骸，暂时压下了那股熟悉的、源自本源的虚浮寒意。
“我先回去了。”水清漓倏地出声，话音未落人已转身。
水蓝色的衣袍扫过冰面，带起一阵细碎的冰晶。
身影没入风雪帘幕的刹那，那离去的步伐分明比来时急促，近乎仓皇地融入了远处翻涌的寒雾，仿佛身后那片温柔的月色与莲光会将他灼伤。
韩冰晶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眼尾的笑意未曾散去，轻声道：“哥哥再见。”
风裹着她的话语，轻轻落在苍茫的冰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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