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早已磨灭了难民们的理智。看到粮食,他们如潮水般蜂拥而至,全然不顾地上的泥水,“扑通”“扑通”纷纷跪地,双手疯狂地在泥水中扒拉着粮食,一把把塞进嘴里,狼吞虎咽。有的人为了多抢一把粮食,相互推搡、争抢,摔倒了又迅速爬起,眼睛里只有对食物的疯狂渴望。
冷不丁,身后猝然响起一声“少帅”。这呼喊,全然没了平日里下对上禀报时的恭谨利落,每一丝音缕都裹挟着焦灼,恰似面对生命垂危的病者,满心忧急、情不自禁迸发出的声声呼唤 。
雕花窗棂外,天色暗沉如墨,铅云沉甸甸地压着,似要将这世间最后的生机也碾碎。屋内,一盏孤灯摇摇晃晃,豆大的火苗在风的侵扰下,忽明忽暗,红木雕花的书案上摊开着福厅的地图与密密麻麻的赈灾文书。我,身着常服,眉头紧锁,对面坐着定国公蒋梅荪,神情凝重,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
抬手轻抿一口茶,试图借这温热驱散满心的寒意,却只觉苦涩在舌尖蔓延。“国公爷,福厅如今的惨状,实在令人揪心。”我放下茶盏,声音不自觉染上几分沉痛。
蒋梅荪微微颔首,目光沉痛:“是啊,本官前些日子亲赴福亭粥厂,所见所闻,令人痛心疾首。街道上尽是面黄肌瘦的百姓,拖家带口,四处寻觅吃食。孩童们饿得哭声微弱,眼神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那些老人,倚靠在墙边,气息奄奄,随时可能断绝。”
“更有甚者,许多人家为了活下去,变卖了所有家当,如今只能在破棚烂屋中勉强栖身。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这样的惨事,并非传闻,而是真切发生在福厅的每一寸土地上 。”
听到这般描述,我的心猛地一揪,但多年的官场历练让我迅速稳住了情绪,追问道:“粮草储备情况如何?开仓放粮能不能缓解当下困境?”
蒋梅荪长叹一口气,脸上写满无奈:“惨不忍睹。原本储备的粮草,在前期的应急发放中,已然所剩无几。各府县紧急筹措的粮食,远远无法满足福亭的需求。如今的粮仓,不过是聊胜于无,撑不了几日了。”
“宋墨处置了那些贪腐官员,也并未追回粮食吗?”我微微皱眉。
蒋梅荪苦笑着摇头:“那些贪官污吏,早已将粮款挥霍大半。即便将他们以儆效尤,抄家问斩,追回的粮食,相较于福亭庞大的受灾人口,不过是沧海一粟。福亭此次受灾范围太广,百姓数量太多,缺口实在太大了。”
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在书房里不紧不慢地踱步,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应对之策。片刻后,我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看向蒋梅荪。
“国公爷,依我看,开仓放粮只是权宜之计,眼下咱们得从长计议。首先,立刻向周边府县发出紧急求援,以朝廷的名义请求他们支援粮草,我会拟好公文,盖上尚书府的大印,让信使快马加鞭送去。其次,发动各地乡绅富户募捐,您在朝中威望颇高,由您出面组织一场募捐大会,那些富户们想必会给您几分薄面。再者,安排人手核查福亭周边的荒地,组织百姓开垦,种上一些生长周期短的作物,争取能在短期内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