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之内，烛火如豆，在飒飒夜风中不住摇曳，昏黄的光晕肆意泼洒，将我与先生的身影，在帐壁之上，勾勒得幽长而斑驳。
案几之上，一幅辽东地图徐徐铺展，其上满布密密麻麻的标记，山川走势、关隘分布，皆以朱墨细致勾勒。几支朱笔随意搁置一旁，墨痕尚未干透，丝丝缕缕的墨香，在营帐内悠悠飘散。
我抬手，指尖轻落于舆图上那处关隘，神色庄肃：“先生，您且看这辽东的抚顺关。此关位居咽喉要地，牢牢掌控着中原与关外的通衢。一旦力真各部有不轨之举，抚顺关必定是首当其冲的前沿阵地。依我愚见，当务之急是迅速在此处增派精锐劲旅，加固城防工事，方能在局势中占据主动。”
先生双眸缓缓眯起，目光仿若寒夜中闪烁的寒星，犀利而深邃，循着我指尖所指之处，细细地审视、考量。良久，他缓缓点头，手中的折扇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掌心，发出清脆声响，“不错。抚顺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可一旦失陷，敌军便能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行军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补给犹如军队的命脉，绝不可有丝毫疏忽，必须统筹兼顾，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
就在我们探讨正酣时，营帐的门帘骤然被大力掀开，凛冽寒风席卷着浓稠夜色汹涌而入，烛火也被吹得剧烈晃动。
宋墨阴沉着脸踏入，脚步沉重滞缓，全然不见平日的意气风发。他手中随意地拎着皇帝今日御赐的披风，步伐踉跄间，披风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拖在地上，被尘土沾染，全然没了御赐之物该有的矜贵。
我与先生下意识地目光交汇，相视而笑。瞧宋墨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十有八九是在窦昭那儿吃了闭门羹，热脸贴了冷屁股。
我嘴角上扬，眼中笑意难掩，半开玩笑半调侃地说道：“哟，瞧瞧咱们威风凛凛的同知大人，这是怎么个情况？往日里那可是鲜衣怒马少年郎，走路都带风，今儿个怎么耷拉着脑袋，一副霜打的茄子样？该不会是满怀热忱去找窦四小姐，结果被人婉拒，碰一鼻子灰吧 ？”
宋墨听闻，剜了我一眼，双唇紧闭，一声不吭。他大步跨到桌前，“扑通”一声重重坐下，木质椅子不堪重负，发出“嘎吱”的抗议。伸手一把捞起案几上的茶盏，脖子一仰，猛地灌下一大口茶水。
茶水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嘴角肆意流淌，瞬间洇湿了大片前襟。可他仿若置身事外，眼神空洞又茫然，对这狼狈模样毫无察觉。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全是窦昭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尖锐的小刀，反复划割着他的心 。
我暗自喟叹，轻轻摇首，侧身之际，以目示意先生。先生放下手中折扇，抬手从袖间取出一方布巾，微微俯身，带着长辈对晚辈那种舐犊情深般的关怀，替宋墨擦拭着衣襟。
“《诗经》有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感情之事，万不可操之过急。窦四小姐心思细腻，性格独立，如傲雪寒梅。你若想赢得她的芳心，须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多花心思去了解她、尊重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