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

燕京国际医院急诊科的清晨通常是从一杯浓咖啡开始的。

江晓琪推开玻璃门时，晨光刚好越过东边的住院大楼，将"急诊科主任"门牌照得发亮。她习惯性地抬手看了看腕表——6:15，比平时早了半小时。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新来的副主任将正式报到。

"江主任，您来得真早。"护士长李蓉正埋头整理交接记录，抬头时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新官上任第一天，您这是要给人下马威啊？"

江晓琪将咖啡杯放在桌上，唇角微扬："我像是那么刻薄的人吗？只是昨晚那个脾破裂的病人情况不稳定，想早点来看看。"

"得了吧，"李蓉推了推眼镜，"全科室都知道您对这位空降的副主任有意见。听说她在美国约翰霍普金斯拿的急诊医学博士，三十岁就当上麻省总院的急诊副主治..."

"我对她的履历没意见，"江晓琪打断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空降。何建一副主任调走后，明明可以从我们科里提拔..."

刺耳的警铃声突然划破晨间的宁静。

"红色警报！"广播里传来调度员急促的声音，"东三环发生重大交通事故，预计十分钟后到达八名重伤员，请急诊科立即做好接收准备！"

江晓琪的咖啡杯停在半空，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启动重大创伤应急预案，通知手术室、血库待命，把所有值班医生都叫起来！"

走廊上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江晓琪抓起白大褂边跑边穿，却在急诊大厅入口处猛地刹住脚步。

一个陌生女子正站在分诊台前，修长的手指飞速翻动着应急预案手册。她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大褂，胸牌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刘映雪 急诊科副主任。

"血压监测仪准备不足，"女子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冷静得近乎机械，"按照八名重伤员计算，至少还需要三台移动监护仪。另外，血库的O型血储备量是多少？"

护士被问得一愣："这个...我需要查一下..."

"不必查了，"江晓琪大步走来，"O型血目前库存12单位，RH阴性3单位，足够应对初期抢救。"

刘映雪这才抬起头。江晓琪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容——瓷白的皮肤，线条分明的下颌，一双眼睛黑得惊人，像是能把所有光线都吸进去。

"江主任，"刘映雪微微颔首，"我今早提前来熟悉环境，正好赶上突发事件。"

"欢迎加入战场，刘医生。"江晓琪简短地说，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某种无形的火花一闪而逝。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没时间客套了，"江晓琪转身向门口走去，"李护士长，按重伤优先原则分诊；刘医生，你负责二号和三号抢救室。"

刘映雪却站着没动："按照国际创伤救治指南，应该采用START分类法，根据呼吸、循环和意识状态进行快速评估，而不是简单按伤势轻重..."

"这里是燕京国际医院急诊科，"江晓琪头也不回地打断她，"我们有自己的分级标准。"

第一批伤员被推了进来。最前面的担架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胸廓不规则起伏，嘴角不断冒出粉红色泡沫。

"张力性气胸，右肺萎缩！"江晓琪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指已经摸到肋间隙，"准备胸腔穿刺！"

她接过护士递来的穿刺包，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消毒、定位、进针——一气呵成。随着"嗤"的一声响，压缩的肺叶重新张开，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开始缓慢回升。

"江主任..."年轻住院医崇拜地低呼。

"别愣着，下一个！"江晓琪已经转向第二位伤员。

三号抢救室里，刘映雪正面对一名颅脑损伤的患者。她的动作不像江晓琪那样大开大合，而是精确得像一台瑞士钟表。瞳孔检查、格拉斯哥评分、颅压评估...每个步骤都严格按照流程进行。

"CT室准备好了吗？"她问，声音依然平静无波。

"还、还在排队..."住院医结结巴巴地回答。

刘映雪看了眼监护仪上不断上升的颅压数字，突然摘下听诊器："来不及了，准备紧急钻孔减压。"

"什么？在这里？"住院医瞪大眼睛，"我们没有神经外科..."

"我是双执照，包括神经外科。"刘映雪已经戴上无菌手套，"利多卡因局部浸润，准备骨钻。"

当江晓琪处理完第四个伤员匆匆赶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刘映雪手持骨钻，在患者颞部开出一个完美的小孔，暗红色的血缓缓流出，监护仪上的数字应声下降。

"你..."江晓琪张了张嘴。

"脑膜中动脉破裂导致的硬膜外血肿，"刘映雪头也不抬，"再晚十分钟就是脑疝。"她顿了顿，"顺便说，您刚才处理的第四个伤员，我建议复查腹部B超，他的脾脏可能有迟发性破裂。"

江晓琪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听诊时注意到左肩牵涉痛的表现。"刘映雪终于抬起头，黑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我习惯观察细节。"

八名伤员全部稳定下来已是中午。江晓琪精疲力竭地靠在医生休息室的沙发上，听见门被轻轻推开。

刘映雪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递给她一杯："双份浓缩，不加糖。抢救室里的空杯子告诉我的。"

江晓琪接过咖啡，忍不住笑了："看来我得小心点，在你面前没有秘密。"

"职业习惯。"刘映雪在她对面坐下，突然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左侧肋骨位置。

"你受伤了？"江晓琪敏锐地注意到她瞬间苍白的脸色。

"旧伤。"刘映雪轻描淡写地说，但江晓琪分明看到她握杯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张院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听说你们今天配合得天衣无缝？看来我这个人事安排很成功嘛！"

江晓琪站起身："张院长，关于刘医生的具体分工..."

"这个不急，"张院长摆摆手，"映雪刚回国，需要时间适应。对了，"他转向刘映雪，"你要的那些档案已经准备好了，在我办公室。"

"什么档案？"江晓琪问。

刘映雪放下咖啡杯："一些医院历史资料，我想了解这里的急诊科发展历程。"

等张院长离开后，江晓琪直视刘映雪的眼睛："听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来我们医院，也不关心你和张院长有什么私交。但在急诊科，只有一个原则——生命至上。其他的，都可以放一边。"

刘映雪静静地看着她，黑眼睛里仿佛有漩涡在旋转："正合我意，江主任。"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急诊科外的走廊拐角处，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用手机拍下她们的身影。照片发送后，屏幕上显示一条回复：「计划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