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在午夜时分显得格外幽长，惨白的灯光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刘映雪拉长的影子。她贴着墙壁前行，每一步都轻若无声，只有白大褂下摆偶尔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腕表显示凌晨1:17，这个时间，除了值班医生和护士，大多数医护人员都已离开。
刘映雪停在档案室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她三天前从行政办公室"借"来的。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十五年了，她终于有机会揭开母亲死亡的真相。
门无声地滑开，档案室里的黑暗像实体般扑面而来。刘映雪没有开灯，而是从口袋里取出小型手电筒，咬在齿间。冷白的光束扫过一排排金属档案柜，最终停在标有"2008-医疗事故"的柜子前。
"找到了。"她在心中默念，手指划过那些尘封的档案夹。十五年前的档案按照年份和月份排列，她很快找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个月份——2008年11月。
档案夹比她想象的要厚得多。刘映雪迅速翻阅着，手电光下，那些泛黄的纸张和褪色的墨水记录着一个个被时间掩埋的故事。突然，她的手停在一页上——"刘敏华，42岁，心脏手术后突发多器官衰竭死亡"。
母亲的名字像一把刀刺入她的心脏。刘映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下阅读。报告上写着"手术过程顺利，术后突发异常，抢救无效"，但没有任何具体细节。她翻到下一页，发现本该有的手术记录和术后监护报告不见了，只留下装订的痕迹。
"果然有问题。"刘映雪咬紧下唇，迅速用手机拍下这些页面。正当她准备继续搜寻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谁在那里？"一个粗犷的男声伴随着手电光从门缝中射入。
刘映雪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迅速关掉手电，将档案塞回原处，但已经来不及了。档案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强光直射她的眼睛。
"举起手来！"保安大声喝道，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对讲机上。
刘映雪的大脑飞速运转。被发现擅闯档案室不仅会让她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更会打草惊蛇，让那些隐藏真相的人有所防备。她必须想办法脱身。
"我是心外科的刘医生，"她强作镇定地说，"陈院长让我来取一份旧病历，明天有个重要会诊需要参考。"
保安狐疑地打量着她："这个点？为什么不开灯？"
"我..."刘映雪正想编造理由，走廊上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刘医生？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性出现在门口，她有一头利落的短发和一双明亮的眼睛，胸前挂着"江晓琪 急诊科主治医师"的工牌。
"江医生？"保安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些。
江晓琪自然地走进档案室，对刘映雪使了个眼色："陈院长刚才还问我看到你没有，那份2003年的主动脉夹层病例找到了吗？明天早会要用。"
刘映雪立刻会意，顺着她的话说："正在找，档案系统有点乱。"
保安挠了挠头："哦，是这样啊...那你们继续，我去巡逻了。"
等保安的脚步声远去，刘映雪长舒一口气，转向江晓琪："谢谢你，不过..."
"不用解释，"江晓琪摆摆手，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每个新来的医生都会对档案室产生好奇，尤其是..."她的目光落在刘映雪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档案夹上，"尤其是当他们有私人原因的时候。"
刘映雪警觉地合上档案："你认识我？"
"刘映雪，哈佛医学院毕业，专攻心脏外科，上周刚入职。"江晓琪靠在档案柜上，"医院里没什么秘密，特别是对急诊科的人来说。"
刘映雪将档案放回原处："再次感谢你的帮助，但我该回去了。"
"等等，"江晓琪拦住她，"你母亲...是刘敏华医生？"
刘映雪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医院的老照片墙上有她的照片，你们长得很像。"江晓琪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她是位很受尊敬的心外科医生。"
刘映雪没有回应，只是默默锁好档案柜。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档案室，走廊的灯光下，刘映雪注意到江晓琪走路时右腿有轻微的不自然。
"你的腿..."她下意识问道。
"旧伤。"江晓琪简短地回答，然后转移话题，"如果你需要帮助...关于你母亲的事，可以来找我。急诊科随时有人。"
刘映雪点点头，没有承诺什么。两人在医院门口分道扬镳，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各自融入夜色中。
第二天早晨七点，仁和医院行政楼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院长陈明坐在首位，两侧分别是副院长林志远和各科室主任。刘映雪作为新入职医生也被要求列席，她选择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位置。
"今天的主要议题是新型急救设备的采购，"陈明院长推了推眼镜，"目前有三家供应商的投标方案，请各位发表意见。"
心内科主任首先发言："我认为美敦的方案更成熟，他们在心脏急救设备方面有长期经验。"
"但价格是速效医疗集团的两倍，"林志远立即反驳，他四十出头，西装革履，说话时习惯性地用手指敲击桌面，"而且速效的最新产品已经通过了FDA认证。"
刘映雪注意到当林志远提到"速效"时，江晓琪的表情明显阴沉下来。江晓琪作为急诊科代表坐在靠近前排的位置，此刻正紧握着一支笔，指节发白。
"我反对速效的产品，"江晓琪突然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上个月他们在邻省一家医院的设备出现了严重故障，导致抢救延误。"
林志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江医生，这种个案不能说明问题。速效给了我们最好的价格和技术支持。"
"也包括那些'私下交流'吗？"江晓琪直视着林志远，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江医生！"陈明院长严厉地打断，"请注意你的言辞。"
刘映雪观察着这场交锋，敏锐地注意到林志远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她悄悄在笔记本上写下"速效医疗集团"几个字，画了个问号。
会议最终以妥协告终——采购部分速效设备，同时保留其他品牌的核心急救装置。散会后，刘映雪故意放慢脚步，听到林志远在走廊拐角处压低声音打电话："...是的，大部分通过了...不，急诊科那边有阻力...我会处理..."
刘映雪装作整理文件，等林志远离开后才继续前行。在电梯口，她再次遇到了江晓琪。
"早上的会议很精彩。"刘映雪试探性地开口。
江晓琪冷笑一声："每年都一样。林志远和那些医药代表的关系，全院都知道，只是没人敢说。"
"你为什么敢？"刘映雪好奇地问。
江晓琪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因为有些事比保住工作更重要。"她停顿了一下，"就像你为什么冒险去查你母亲的档案一样。"
电梯门打开，两人并肩走入。在封闭的空间里，刘映雪闻到江晓琪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草药香。
"十五年前，我母亲在这家医院去世，"刘映雪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官方说法是手术并发症，但..."
"但你不相信。"江晓琪接上她的话。
电梯停在五楼，门开了又关，两人都没有出去的意思。
"如果你真想查清真相，"江晓琪按下关门键，"小心林志远。十五年前，他是你母亲手术团队的成员之一。"
刘映雪猛地转头看向江晓琪："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父亲，"江晓琪的声音低沉下来，"是当年的麻醉科主任。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刘医生的手术有问题'。"
电梯继续上升，两个各怀心事的女人在沉默中达成了某种无言的同盟。刘映雪感到，自己寻找真相的路上，或许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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