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弦音悠悠 岁月常新
春日宴的余韵还未散尽,楚府的海棠却已谢了大半。清晨,沈音柔推开雕花窗,晨风裹着清甜的花香扑进来,她望向庭院,满池春水映着廊角飞檐,粉白的海棠花瓣簌簌飘落,铺满青砖小径,像下了一场无声的花雨。
“娘亲,你看!” 清脆的童声从花树下游廊传来,沈音柔探身望去,就见儿子楚慕安和女儿楚欣宁手拉手,蹲在落英中。楚欣宁攥着片半卷的花瓣,晃着小脑袋,发丝上还沾着晶莹晨露:“哥哥你看,这花瓣落进土里,是不是要给海棠树当养料呀?就像咱们吃了饭,才有力气长大!” 楚慕安小大人似的煞有介事点头,眉心皱出小沟壑:“娘亲说过,落叶归根,花瓣也一样,要护着树长大,就像爹爹护着咱们,护着长安的百姓。等秋天,树叶落了,也会回来陪树的!”
沈音柔倚在门边,听着儿女稚语,唇角不自觉扬起。这时,青黛端着参汤进来,轻声笑道:“夫人,将军今儿散值早,说是要带小公子、小小姐出城踏青呢。” 沈音柔回头,接过参汤浅啜一口,眼尾笑意更浓:“这父女几个,准是又馋郊外的野菜团子了。” 话落,就见楚弦逸换了身月白常服,大步迈进庭院。他昨日在书房答应孩子们去郊外,这会儿见俩小的蹲在花下,故意放轻脚步,绕到背后猛地将他们抱起。
“爹爹!” 楚欣宁被惊得咯咯直笑,小胳膊环住父亲脖颈,楚慕安也被逗得不行,小拳头捶着父亲肩膀:“爹爹你又使坏!” 楚弦逸挑眉,刮了刮儿子鼻尖:“咱们慕安像我,胆子大着呢,这点子动静就怕了?” 楚慕安忙不迭点头,小脸上满是崇拜:“爹爹是大英雄,慕安才不怕!” 沈音柔笑着嗔怪:“你这当爹的,又吓着孩子。” 楚弦逸嘿然一笑,抱着俩孩子往她身边凑:“夫人也一道去,春日迟迟,正该踏青赏景。” 他说话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鬓角,像在拂去不存在的落英,那轻颤的温柔,比春风更能撩动人心。沈音柔无奈摇头,却由着他拉着手,指尖相触时,他掌心的薄茧蹭过她手背,带着常年握枪的糙意,却烫得她心尖发软。
城门外,春光像打翻的颜料盘。麦田泛着青浪,风过时,麦尖连成起伏的绿波;田埂上野花星星点点,紫的二月兰、黄的蒲公英,把泥土都衬得鲜亮;蝴蝶绕着花丛打转,翅膀上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着光。女儿楚欣宁蹦蹦跳跳采花,要编个花环给阿娘,跑两步就回头喊:“娘亲你慢些走,看这朵小蓝花,像不像你发间的玉簪!” 儿子楚慕安则跟在父亲身边,小脑袋仰得老高:“爹爹,北疆的草原也这么好看吗?是不是有更大的花,更凶的蝴蝶?” 楚弦逸揉揉他脑袋,目光却越过孩子,落在沈音柔身上——她正弯腰拾起片粉白花瓣,鬓边碧玉簪在阳光下泛着柔光,风掀起她裙摆一角,露出绣着并蒂莲的衬裙,那是当年他出征前,她连夜绣的,针脚里全是“盼归”的念想。
晌午,他们寻了处临水的草地歇脚。青黛早备下食盒,掀开盖子,荷叶包着的糯米鸡还冒着热气,桂花糕上的糖霜泛着柔光,沈音柔亲手做的酪浆装在青瓷瓶里,晃一晃,荡出奶白的涟漪。楚弦逸铺开毡子,一家人围坐,倒像是把楚府的温馨,原封不动搬到了这青山绿水间。楚欣宁攥着花环往沈音柔头上戴,彩花蹭得她鬓角发痒,楚慕安则捧着酪浆,先给父亲、娘亲斟上,才小心翼翼抿自己那盏。楚弦逸舀了勺糯米鸡,剔去骨头,轻轻放进沈音柔碗里:“这鸡油渗进糯米里,最是香软,你尝尝。” 沈音柔抬眸,撞进他含笑的眼,忽然想起那年他重伤归府,她也是这样一勺勺喂他喝粥,他那时虚弱得说不出话,却死死攥着她的手,仿佛一松就会失去全世界。
“等暮春时节,北疆的草该绿透了,爹带你们去看真正的大草原。” 楚弦逸给孩子们擦净手,又往沈音柔碗里添了勺酪浆,眼神里映着她的影子。沈音柔笑着应下,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山岚轻绕,恍惚间,仿佛看见多年前,她与楚弦逸初遇时的模样—— 那时太极殿风云诡谲,他单枪匹马闯朝堂,她以琴音诉衷肠,风雨如晦,却都化作了此刻眼前的风和日丽。她悄悄伸手,握住他放在膝头的手,他指尖微顿,随即反手握紧,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在说“别怕,有我”,这三个字,他说了十年,从青丝到鬓角微霜,从未变过。
回城路上,夕阳给长安城镀了层金。儿子楚慕安靠在父亲怀里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朵野花,花瓣半蔫,香气却还缠着指尖;女儿楚欣宁趴在沈音柔膝头,嘟囔着“娘亲的花环最好看,等回家要让青黛姑姑也瞧瞧”,话音含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楚弦逸与沈音柔并辔而行,马蹄踏过青石板,发出哒哒的轻响。他忽然侧过身,低声道:“方才看你望山发怔,是不是又想起从前的事了?” 沈音柔摇头,轻声道:“是在想,幸好那时没放开你的手。” 楚弦逸喉间发紧,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垂,惹得她耳尖泛红:“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放手。”
往后的日子,楚府的故事仍在继续。楚弦逸偶尔进宫议事,朝堂上,新臣初露锋芒,老臣稳健持重,他与众人共商国是,谈及边防屯垦,眼中仍有当年的灼灼热忱;回府后,卸下朝服,换了常袍,便陪着沈音柔打理庭院。她侍弄新栽的兰草,他便蹲在一旁递水壶,听她讲“这兰草要晨露浇才香”;她坐在廊下绣帕子,他就搬张竹椅守在旁,看她指尖银线翻飞,忽然说“这鸳鸯的眼睛,该绣得像你才灵动”,惹得她嗔他“老不正经”,却把针脚绣得愈发细密。
楚欣宁学琴时总坐不住,被琴音绕得犯困,沈音柔便用花瓣沾了蜜,点在她鼻尖,逗得她咯咯笑;楚慕安握笔姿势总不对,楚弦逸就握着他小手,一笔一划写“家国”二字,教他记着肩上的分量。夜里孩子们睡熟,楚弦逸常去书房处理军务,沈音柔便提着灯过去,给他披上厚披风,温一壶酒放在案头:“别熬太晚,我在里屋等你。” 他每次都应“好”,却总等她睡熟了才回房,轻手轻脚躺在她身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才觉得这一天真正圆满。有次她半夜醒,发现他正借着月光看她,见她睁眼,竟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想让你多看看。” 他低笑,把她搂得更紧,下巴抵着她发顶,闻着她发间的海棠香,一夜无梦。
青黛与林翊把小日子过得红火。青黛成了楚府管家娘子,将内宅操持得井井有条;林翊随楚弦逸办差,愈发沉稳可靠,夫妇俩常给孩子们带些新奇玩意儿,青黛还会悄咪咪教楚欣宁女红,绣些并蒂莲、鸳鸯图,说是“提前学了,将来好给娘亲帮衬”。他们看在眼里,总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青黛给林翊缝补衣袍时,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用心,像极了沈音柔当年给楚弦逸绣护心符;林翊出远门总给青黛带支簪子,哪怕只是最普通的木簪,也像楚弦逸当年翻遍北疆,只为寻一块合她心意的暖玉。
楚欣宁像在说“我懂”。孩子们围坐聆听,楚慕安晃着脑袋打拍子,楚欣宁跟着哼几句跑调的旋律,惹得满院欢笑。月光如水,洒在每个人肩头,青黛和林翊在廊下添茶,见楚弦逸悄悄往沈音柔杯里换了温热的蜜水——他总记着她畏寒,连茶水都要温过三遍才放心。
长安城里,关于楚将军与沈娘子的佳话,还在茶楼酒肆流传。说书人讲到精彩处,折扇一拍:“诸位客官听听,这楚将军忠义无双,守北疆十数载,活成了百姓的‘活长城’;沈娘子蕙质兰心,以琴音破局,陪将军走过风雨,连儿女都生得这般灵秀,真是天作之合!” 听得众人纷纷点头,直叹世间美好,不过如此。
而楚弦逸与沈音柔,在这烟火人间里,守着彼此,守着儿女,守着家国太平。他们的故事,没有戛然而止的结局,只有岁岁年年的延续—— 像庭院里的海棠,每年春日准时盛放,花瓣落了又开,开了又落,见证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像檐角的风铃,每遇清风便轻吟浅唱,把岁月的故事,说给归鸟、说给流云;像弦音绕梦,在岁月长河里,悠悠荡荡,永远鲜活,永远向着更温暖的远方流淌……
暮色渐浓时,楚府的灯次第亮起,映着窗纸上的剪影。沈音柔倚在楚弦逸肩头,看儿女哥哥楚慕安妹妹楚欣宁在庭院追逐萤火虫,轻声道:“你说,咱们的故事,能被记住多久?” 楚弦逸揽紧她腰肢,望向漫天星子:“只要长安的花开、风铃在响、弦音不断,咱们的故事,就会一直活着,活在每一个盼着太平、守着深情的人心里。” 他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像在封印这份相守,又像在开启下一段岁月。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过三更,楚府的海棠树下,落英无声,却似在说:这人间烟火,因彼此而暖;这岁月悠长,因相守而甜。(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