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领域

周六的实验室安静得只能听到离心机运转的嗡鸣。沈雾熙站在超净工作台前，手中的移液器精准地吸取着培养基，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般流畅。

他今天特意提前两小时来到实验室，不仅是为了完成上午的细胞传代工作，更是为了——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透过实验室门上的玻璃，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沈屿安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站在门外，像是误入这片严谨之地的一缕阳光。

沈雾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用专业而疏离的语气开口：“站在那里别动。你带了外面的灰尘进来。”

他看着沈屿安乖乖停在原地，那双总是过于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好奇，几分紧张。这个画面让他想起多年前，在孤儿院的医务室里，那个小小的沈屿安也是这般站在门口，不敢踏入。

“换上鞋套，过来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真正的学长。

当沈屿安走近时，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阳光晒过衣物的味道，混合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清爽。这味道与实验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格格不入，却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递给沈屿安一个口罩，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微颤的指尖。

“这里和普通的教室不一样。”他解释道，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沉闷，“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影响实验结果。”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沈屿安的视线落在了他摊开的笔记本上。那上面有他昨晚复习时无意间写下的暗号——他们童年时创造的，只属于彼此的秘密语言。

沈雾熙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地合上了笔记本。“复习笔记。”他试图用平静的语气掩饰，“大一的课程用不到这个。”

他转身将细胞培养瓶放到显微镜下，借着调整焦距的动作平复心情。当沈屿安凑近目镜时，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颧骨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专注的神情让他想起小时候教沈屿安认字时的画面。

“要试试吗？”他突然问道。这个提议脱口而出，甚至来不及思考是否合适。

教学的过程比他想象中更难。沈屿安的手很稳，学习能力也很强，但每一次靠近指导，都让沈雾熙不得不屏住呼吸。当他不得不覆上沈屿安的手背纠正动作时，掌心传来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

“角度再垂直一些。”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教学瞬间。

他感受到沈屿安手指的微颤。“紧张？”他问。

“怕搞砸你的实验。”

这句带着些许依赖的回答让沈雾熙的心柔软下来。“不会的。”他松开手，轻声说，“有我在。”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这是小时候沈屿安害怕时，他最常说的安慰。此刻在实验室里重现，仿佛时光突然倒流。

整理实验台时，沈雾熙能感觉到身后追随的目光。这让他每一个动作都不自觉地更加谨慎，更加完美。他想要展现给沈屿安的，是一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自己，而不是当年那个连保护他都显得吃力的少年。

当他忙完转身，发现沈屿安正望着窗外发呆，眼神里带着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道。

沈屿安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就是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沈雾熙的心上。他转身去接水，借着这个动作掩饰内心的波动。“人都是会变的。”他听见自己说。

“但有些东西没变。”沈屿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如你还是喜欢把重要的话写在别人不容易发现的地方。比如你还在用我们小时候发明的暗号。”

纸杯在沈雾熙手中微微变形。他没想到沈屿安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地戳破他精心维持的伪装。

他在沈屿安对面坐下，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实验室这个他最熟悉、最能掌控的领域，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一句话而开始动摇。

“屿安。”他终于叫出了那个在心底默念过无数次的名字。他看到沈屿安因为这句称呼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双总是藏不住情绪的眼睛。

“这四年……”他鼓起勇气问道，“你过得好吗？”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紧张。他害怕听到答案，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这四年，他无数次想象过沈屿安的生活，想象对方是否已经忘记了他，是否遇到了更好的人。

沈屿安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挺好的。”然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充道：“就是……有点想你。”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雾熙心中那道紧闭的门。他低下头，害怕眼中的情绪会泄露得太多。

“嗯。”他应了一声，感觉喉咙发紧。停顿片刻，他又轻声补充：“我也是。”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那层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层，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实验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雾熙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这个他独占了四年的专属领域，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