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未散尽，萧若风几人隐在静心庵外的老松后。晨露打湿了衣袍，他却浑然不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庵门。
不多时，一袭素白身影从庵内缓步走出。苏清寒仅用一根银簪将乌发松松挽起，褪去了往日红衣似火的明艳，倒添了几分洗尽铅华的淡然。沿着石阶缓缓下山，脚步轻缓得像融入晨雾的一缕烟，最终停在山脚下那处竹篱环绕的小院前。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推门而入的瞬间，萧若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几人隔着半里地远远望着，看她在院中晾晒草药，又弯腰给石阶旁的几株兰草浇了水，随后便进了屋，轻轻阖上了木门。
日头渐渐升高，山间的雾气散得干干净净，他们已在原地站了近一个时辰，腿麻了也浑然不觉。直到那扇竹门再次“吱呀”作响，她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门口，似要离去。
萧若风清儿！
几乎是本能地，萧若风冲口而出。那两个字带着压抑了两月的沙哑，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
苏清寒的背影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那道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刻在骨血里，可此刻听来，却又陌生得让她心惊。
肩膀微微颤抖，像寒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她死死咬着下唇，逼回眼眶里的湿意，那些被强行尘封的记忆却顺着那声“清儿”汹涌而出：
火光吞噬的府邸，亲人倒在血泊中的模样，还有先皇驾崩那日，她向太安帝坦白身份，甚至直言自己会祸乱北离江山时，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怨毒，此刻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她与他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两月的光阴，分明是满门忠烈的白骨，是染透了血色的仇恨。
萧若风看着她始终不肯转过来的背影，心像被钝刀反复切割，脚步踉跄着又向前挪了几步，声音里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
萧若风清儿，为什么要离开？是不是我那天的话说得太重了？
萧若风我可以解释的……我只是……只是接受不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骗我。
他喉结滚动，声音哽咽。
萧若风还有父皇和兄长……清儿，其实这一切都和你无关，对不对？
萧若风只要你解释给我听，只要你解释，我就信。你不要不理我，你回头看看我……
苏清寒终于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翻涌的痛楚藏不住。看着他脸上的沧桑和眼底的红血丝，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彻骨的凉。
苏清寒陛下想要什么解释？
苏清寒是解释我如何杀了你的兄长？还是解释我亲眼看着你的父皇咽了气？
她每说一句，萧若风便踉跄着退一步，直到后背撞上身后的老树干，才勉强站稳。树皮的糙意透过衣料硌着脊背，却远不及她话里的冰棱刺得心脏生疼。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沙砾，那些准备了两月的辩解、恳求，此刻全化作了无声的颤抖。
望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痛楚忽然凝住，转而漫出一层近乎漠然的讥诮。她抬手理了理素白的衣袖，动作轻缓得像在拂去不存在的尘埃，声音却冷得像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苏清寒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是谁吗？
话音未落，她上前几步，指尖带着山露的寒凉，猛地攥住他的胳膊。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指甲嵌进他的皮肉里。萧若风踉跄着被她拽进小院，木门在身后“砰”地撞上，惊飞了檐下几只栖息的麻雀。
苏清寒今天我就让你看个清楚。
她的声音裹着风撞在门板上，又弹回来砸在他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直当背景板的几人见状，虽心有疑虑，面面相觑间还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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