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终于落下,却不是写字,而是轻轻点在“百里东君”四个字上,一下,又一下,像是在跟他说话。墨痕被点得越来越深,晕染开来,把“东君”二字浸成了一片模糊的黑。
猛地抽回手,帕子从掌心滑落,露出腕间那只银镯子,海棠花纹在烛光里闪着温润的光。她慌忙将镯子往袖子里藏,指尖却抖得厉害,镯子撞在桌角,发出一声细碎的响,在这寂静里格外刺耳。
清瑶瑾仙,
忽然抬头,眼底蒙着一层水汽,却强撑着没让泪掉下来。
清瑶帮我把这些信收起来吧。
她没有去看那些写满名字的纸,只是偏过头望着窗棂,那里糊着的窗纸被风吹得微微鼓胀,像只欲飞的蝴蝶。
瑾仙站在阴影里,看着她将那只银镯子重新藏回袖中,指尖反复摩挲着海棠花纹,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梦。他喉头哽着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站起身,没有走向床榻,而是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紧闭的窗。夜风涌进来,掀起她素白的衣袂,像一只欲飞却折了翼的蝶。望着天边那轮被云遮了大半的月亮,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泪,听得瑾仙心口发紧。
清瑶你说,东君看到这封信时,会不会怪我写得太潦草?
她没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清瑶其实我想说的,比这纸上的多得多呢……
话说到一半,便断了。她扶着窗沿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抵在冰凉的木头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过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看向瑾仙,眼底的泪已收了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空茫的平静。
清瑶把信收好吧。
她轻声说。
清瑶别让它们沾了潮。
瑾仙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信笺一张张叠好,指尖避开那些洇湿的痕迹。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像最后的嘱托。
等他将信贴身藏好,再抬头时,见她已走到了妆台前。没有坐下,只是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抬手将发间那支素银簪子拔了下来。长发如瀑般垂落,铺在肩头,更显得她脸色苍白。
清瑶瑾仙,
她忽然开口,声音透过铜镜传来,带着些微的回响。
清瑶你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瑾仙的心猛地一沉,忙别开眼,望着地面。
瑾仙姑娘吉人天相,别想这些。
她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笑了笑,将那支银簪放在妆台上,与那些不曾动过的珠钗并排。
清瑶若是能变成星星,我便选最亮的那一颗,这样东君他们抬头时,就能看见了。
说完,便转身走向床榻。躺下时,她没有拉过薄被,只是睁着眼望着帐顶,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落了一地的霜。
瑾仙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气息轻得几乎听不见。悄悄退了出去,将门掩到只剩一条缝,仿佛这样就能让那缕微弱的气息,多在这世间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