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救……救了我?
她哑着嗓子重复,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
脑海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同行的亲人为护她挡下的一棍、地上淌着的暗红血迹,还有土匪们离去时的狞笑,怎么会突然到了柴桑城,到了一家酒肆?
百里东君听出她语气里的犹疑,又慢声解释。
百里东君姑娘当时昏迷在后巷,身上伤得很重,我们瞧着还有气息,便没敢耽搁。
百里东君这几日大夫天天来换药,你身上的外伤已好了些,只是……
说到“只是”二字,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空洞的眼眸上,终究还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那些关于眼睛的话,此刻说出来,不过是再往她心上扎针。
身旁的司空长风也识趣地闭了嘴,往日里的活络劲儿全收了,只悄悄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地上的碎瓷片,生怕脚步声惊到她。
房间里静了片刻,只有她细微的呼吸声,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终于消化了这些信息,试探着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
沈青禾那……多谢二位。
沈青禾只是我……我还不知道你们说的大夫,有没有说……我的眼睛……
话问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连带着肩膀都微微发颤,她既怕听到最坏的答案,又忍不住想确认那点渺茫的希望。
百里东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发沉,却还是尽量让语气温和。
百里东君大夫说,眼下先养着外伤。
百里东君至于眼睛……他说医术有限,不敢断言,但往后若能寻到更好的医者,未必没有转机。
他没说假话,却也刻意避开了“怕是再也看不见”的定论,哪怕只是一点虚无的盼头,也总比让她彻底绝望要好。
她听到“未必没有转机”几个字,紧绷的脊背稍稍松了些,可随即又垂下了眼,指尖轻轻摩挲着锦被的纹路。她清楚,这不过是对方的安慰,她以前亲眼见过有人被木棍砸伤了腿,此后走路便落了跛脚,也比谁都明白,有些伤,一旦落下,便是一辈子的事。
沉默再次漫开,百里东君看她不再说话,便又轻声道。
百里东君姑娘刚醒,想必也累了。
百里东君地上的瓷片我们稍后收拾,你先躺着歇会儿?若想喝水或是想吃点什么,唤我们一声便是。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往后退了半步,示意司空长风也跟着退出去,尽量给她留些独处的空间。直到退到门口,他才又补了一句。
百里东君我们就在楼下,姑娘不必怕。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她坐在床上,指尖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缓缓落在身侧的床板上,一遍遍地摩挲着。这陌生的触感,这无边的黑暗,都在提醒她,从前的日子,真的回不去了。
窗外风又起,卷着酒肆的酒香飘进来。她抬手想去摸窗边的方向,却在半空停住,眼泪又悄悄漫上来,往后连风的模样,都只能靠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