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在泉水中的飞鸟

浸在泉水中的飞鸟

童年有一个名字，各为我哥，我哥就是我的童年。

我有两个哥哥，他们是双胞胎。我听人说，双胞胎是会共感的，所以我忌妒我二哥，我想知道……哥哥是生是死，是悲是喜。

如果可以，我想把二哥与哥哥之间的共感移到我身上。

我五岁那年出过一场意外，等我醒来已是三天后。二哥坐在我床边哭，他说哥哥不见了。

我的哥哥走失了。爸妈说他们已经报警了，他们说哥哥一定会找到的。可我等到的只有几年以来的苦寻无果。事实是爸妈根本不在意我哥的死活。他们不过是在我和二哥面前做戏。不然哥哥失踪了，我为什么会无法感受到他们的丁点悲痛？是我太过迟钝吗？可我从很小的时候便对人的情感极为敏感，所以我知道爸妈不喜欢哥哥。我便多爱他，比他更爱他。

也许有人天生就会了爱，我从出生起就学会了爱，但这份爱仅限于我哥。

我哥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的出生好像就是为了爱他。

可幼年的孩童哪有不渴望父母的爱呢？我哥是，我亦是。

爸妈偏心我，许是因我那时年纪尚小，也因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所以他们总偏心我。幼年的我愚钝，总是将父母的偏心刻意在我哥面前显摆。从而忽略了他的感受，等回过神来，我却连一句“对不起”也无法对他说。

他本就容易被父母忽略，一个本就没得到多少爱的孩子，就算后来悄然离开也理所当然吧？

因为无人在意，便自愿藏在一方空无。我的哥哥之所以性子冷淡，只不过是因为他无人可依？可是若爸妈多关心他，会不会也发现这一点呢？

我哥失踪一个月后，我开始庆幸他离了家，开始庆幸父母从来没有在意他。他离开后，家里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我爸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陌生性情，魔鬼寄住在他身体里，一点一点摧毁这个家。又或者是本性暴露也不一定。

一场毫无契机的转变令我开始记恨我事。如果我哥不走失，那这场转变是否也会消失？现在想来，我当时不过痴人说梦，他若还在也不过是多添一个人遭罪。

我曾设想我哥死了。五岁那次意外发生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可他当时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孤身一人去哪里？他许是死了，又或者被人卖了。我哥生得俊美，人贩子许是不会让他乞讨，定会卖去有钱人家。要是他得一好人家，那也算是件好事。在我哥走失的第五年，外公过世了，而我又见到了我哥。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那张与二哥神似的脸令我不可能认错。更何况二哥不是长发。哥哥的头发及肩，虽是长发，但一眼也能让人认出他是一个十几岁的男生。哥哥认出我后没说话，只是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后来我只觉得这是一场梦，可如果是梦又会不会太过荒唐。

人的生命转瞬即逝，所以人们才会迷恋永恒。蝴蝶身死的春天达成了永恒与自由。可它也因此失了生命。

小时候我走丢了，是我哥找到的我。我当时哭得特别凶，眼泪就像浪潮溺死了我，也将我哥卷入深海。我哥不是有耐心的人，但他哄了我很久，久到我的世界只剩我们。尽管我哥有多无措，尽管他更像那个需要安抚的人，可他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哄我，一次又一次道歉，幼年的我还是没有放过他。后来我哭累了就窝在我哥怀里睡觉，醒来后哥哥又不见了。我又开始嚎啕大哭，我哥就又出现了。他抱住我，满眼担心地安抚我。那时我不懂，原来他眸中的无搭叫做愧疚。我哥和我做了一个约定：如果我找不到他就大喊“哥哥”三遍，他就会出现。可他在两千多个日夜里一次又一次食言。

我觉得我哥恨我。

这个世界压抑刻薄，活着是一种痛，一个我不存在了世界上还有万千个人，但我舍不得我哥，我想陪他看遍春秋冬夏，走遍万水千山，所以我不能死。

哥，别恨我好吗？

少年没有乌托邦，予我而言，我哥在的地方就是我的乌托邦。

影子是灵魂的残缺，我的影子满世界奔跑。

灰色世界，我哥是我贪恋的那一抹彩。

我之前有一个老师，她说如果想见的人见不到那就将想对对方说的话写成信放在枕头下。飞鸟就会通过梦寄出去。两千多个日夜里我为你写了一封又一封信。

哥哥，飞鸟将我对你的思念寄到了吗？

思念是一泓泉水，将飞鸟浸在它的身体里。思念，泛滥成灾。

流年从指尖划过，纸张泛黄，记忆模糊，唯有文字清晰可见，唯有不堪记忆犹新。

这个世界有很多可能性。但谢绥竹在未来里唯一敢赌的，只有谢师玉对他的情感。

他们是彼此一生的归宿。谁也离不开谁，但他们是属于对方的自己。

从前有个寄信人。他守着那叠无处可寄的信件两千多个日夜。

或许是神的怜悯，两千多个日夜后的某天收信人走出他的梦境，风尘仆仆归来。

沾着夜的细雨，温柔地轻吻他的额头。

他们啊，都以为彼此的出现是一场梦境。

但是呢，他们很幸运。神告诉他们，是命运让他们周而复始，再次相见。

（本章前面写的是谢师玉的作文，后面是由他的作文所写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