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宫人引着云嫔入内。
云嫔正值二八年华,芙蓉面,桃花眸,柳叶眉,云髻高绾。因在孝中,并未簪步摇,只一条白布,系在额上,一袭白衣,外披白色斗篷,缓缓移步,微微俯身问好。
怀安命宫人为云嫔赐坐。
云嫔并未推辞。
怀安轻呷一口茶,道:“娘娘孕中多有不便,有何事,派宫人说一声就是,何必亲自来?”
语气淡淡的。
云嫔莞尔,道:“公主说笑,妾身哪有那般娇贵?”停顿一瞬,又道:“妾身今日来,是想与公主说说话。”
怀安掀起眼帘瞥了云嫔一眼,道:“允祺,这样的天,很适合赏雪。”
允祺起身轻笑道:“阿姐说的是,允祺瞧雪去。”
话落,敛衣行礼大步向门外去。
怀安微笑颔首,眼神示意轻雾。
轻雾会意,领着一众宫人退下。
只留下二人的心腹。
云嫔端起杯盏轻抿一口,摩挲着杯子道:“公主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怀安放下茶盏,抚着狐裘轻笑道:“本宫喜静,更何况,小孩子若是闹腾,容易惹得人厌烦,娘娘觉得呢?”
此话答非所问,云嫔却听懂了。
孩子若是安分守己,怀安不会对它动手。
“相较于弟弟,本宫倒是更喜欢妹妹。若妹妹性子好,本宫想亲自教养她。”怀安笑着抬眸,扫了云嫔一眼。
云嫔看的清楚,眸中没有多少笑意。
这话很是狂傲,陛下尚在,云嫔尚在,就算是公主,也轮不到怀安教养。
云嫔却是明白,怀安在告诉她,她活不了多久。
这个事实,云嫔自有孕那日便知。今日听怀安挑明,心中波澜不惊,只是放不下腹中的孩子。
腹中的孩子宛若一缕丝,牵着一心赴死的云嫔。
单丝不成线。
它只会加深云嫔对世间的眷恋,牵不住云嫔。
云嫔也听明白了,腹中的孩子,只能是公主。若是她合公主心意,怀安会将她带在身旁。
怀安公主亲自教养,是莫大的荣耀。且不说怀安公主乃嫡长女,是陛下膝下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公主,更何况,当今太子,便是怀安亲自带大的。
云嫔知晓怀安公主有多尊贵,也知晓她在陛下与太子心中的分量。
是以,她起身跪下,敛衣磕头,道:“妾身起誓,妾身与腹中胎儿,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望公主成全。”
这话之意为:我与腹中胎儿忠于公主,生死由您。
云嫔在赌怀安对她的怜悯。
怀安细细打量云嫔,露出一抹笑意。
怀安知道当初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云嫔,是蒲苇。
易折,难断。
“轻烟,地上凉,扶云嫔娘娘起来。”
怀安的语气很轻,仿若决定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
云嫔听闻此言,瞬间觉得身子轻盈了不少。
怀安已应允保腹中孩儿不死。
她再拜怀安,道:“妾身多谢公主。”
声音有些颤抖,感激之意意宛若千钧。
她就着轻烟的手起身,静静的站着。
怀安拨弄着茶盏中的茶叶,看那茶叶飘零,起落皆由她意。
良久,怀安道:“天冷,娘娘回宫歇息吧。”
云嫔笑应,行礼而去。
轻烟取出手炉,呈给怀安,道:“公主,汤婆子有些凉了。”
怀安不语,只取了手炉,将汤婆子递给轻烟。
怀安答应保下那个孩子,是因为怜悯。
怜云嫔孤苦,怜她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也替她欢喜,得见天地。
可这分怜悯施舍的前提是,那孩子不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