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福瞥了一眼,急急进去复命。
同时,冯安领着一个小太监,朝允淳匆匆见了礼,待允淳颔首,他方才躬着身子让殿外的人替他通传。
时珸捏了捏眉心,“冯安,还不快领着你的人滚进来。”
没有提到允淳。
允淳只得退至一旁候着,宫人小心的打着伞。
冯安惊了一惊,陛下这火气可不是一般的小啊。
随即领着小太监匆匆跑进殿内,行了礼后才举着食盒,低眉道:“新岁将至,怀安公主念陛下操持国事辛劳,特命厨房做了羹汤,望能略解陛下辛劳。”又跪着往后挪了几步,将身后端着托盘的小太监显露在时珸面前,笑道:“陛下仁厚,天地感之,特将此印有祥云之铜钱赐下。”
时珸挥挥手,内侍立马接过食盒与托盘呈至时珸左侧。
康福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羹汤放在案上,又捧起黄缎上的铜钱呈至时珸眼前。
时珸看一眼,那羹汤熬的精细,隐隐有药味。
安国公父子只着素衣,殿内暖和的紧,却教二人出了一身冷汗。
怀安公主这是何意?
还有宋絮,是怕宋家上下死得不够快吗?
特意演上这一折催命戏。
谢澜就不一样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唇角,虽说二公主不流谢氏血,但这明面上的荣光,可都是谢家的啊。
瞧瞧,他们谢家也出了个公主了。
二公主允淳虽不似怀安公主得盛宠,但好歹也是个公主。
说不定陛下念着公主的面子,不会对他们谢家赶尽杀绝。
至少会留下爵位。
想当年谢澜之父谢究位极人臣,谢家是何等风光无限,如今,竟要费尽心思保全一个从前压根没正眼看过的爵位。
谢澜摇摇头。
罢,陛下毕竟不是先帝。
不会念旧情。
时珸可不管底下的臣子如何想,他拿起那铜钱看了看,确实是极精美的祥云,还是景历十年制的。
景历十年,南方洪灾。
恰除夕时底下人呈上一枚祥云铜钱,当时时珸送去给了皇后。
皇后不愿要,又听闻灾情,便着人将铜钱送去同安寺,且命在佛前侍奉的常嬷嬷供在佛前,自己也节省开支,以援救南方灾民 。
许是真的天赐鸿福,那年的灾情并无较大伤亡,连瘟疫也未有。
这铜钱便成了吉祥物,寓意和,安。
想来也有些可笑。
常嬷嬷是以替国祈福的名义待在国安寺,又曾侍奉皇后,如今这枚铜钱回了宫,便说明是皇后要保允淳。
殿内烛火有些暗了,内侍急忙上前箭灯芯。
如此一来,便将众人脸色照得分明。
时珸摩挲铜钱许久,终是道:“殿外风大,允淳进来罢。”
宋絮像是早已料到,波澜不惊。
谢澜虽不懂官道,但却懂攻心。
在乳母大闹御书房后不久,他携子为其妹申冤。
他脱冠跪于玉阶之上,逼得陛下不得不见他。
他寻来文慧妃贴身伺候的侍女,当年接生的稳婆。
那些人早几年便被放出了宫,也不知他怎么寻到的。
时珸对文慧妃还是有一些愧疚的。
所以侍女与稳婆哭诉文慧妃的对孩子的期盼、对他的情意、失子之痛时,他动容了。
一个薄情之人对于热烈纯真赤忱的情意,是恐惧的。
恐惧,便会对付出此情意的人生出愧疚。
还差一分旁人的恶。
所幸,谢澜寻来了当年文慧妃宫里的梳头婢。
那婢子一口咬定自己是皇贵妃安插在文慧妃身旁的眼线。
文慧妃难产,是因为皇贵妃命她暗中给文慧妃用了麝香。
麝香,今日云嫔难产,亦是因此。
时珸大怒。
命宣皇贵妃。
一刻钟后,皇贵妃至。
她先是辩驳,但梳头婢举出宋氏女独有的玉佩时,她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而后,稳婆的一声声哭泣陈述,教她自乱阵脚,卸去伪装,哭诉自己的不易、后悔。
宋国公父子一直都是缄默的。
直至太子与良贵妃先后到来。
前者为允淳求情。
后者呈上罪奴供词,指认皇贵妃为杀害云嫔的元凶。
时珸才命人去宣允淳。
文慧妃,他记得。
允淳不是她的女儿,可是是他的女儿。
允淳若受宋家牵连,日后必定不好过。
可他又有些不甘心。
从允淳的婚事,到如今的为文慧妃申冤,都是宋絮的局。
他在一步步往里跳 。
可这又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
他不忍辜负。
所以,当看到允淳行礼请安的那一刻,他还是软了心肠。
这毕竟,是他的孩子。
他于允淳,父爱不多。
但他不想见自己的骨肉痛苦。
时珸沉默良久,道:“皇贵妃宋氏听旨。”
宋絮跪拜,“罪妾在。”
“宋氏,蛇蝎心肠,戕害文慧妃谢氏,云嫔姜氏,手段狠毒,馨竹难书,当诛矣。然,念其良心未泯,育公主成人,兼伴朕多年,免其死罪,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即日起,迁入玉台殿,终生不得出。”
玉台殿,废妃居所。
宋絮再拜,“罪人宋絮,谢陛下隆恩。”
时珸闭了闭眼,“允淳。”
允淳忍住泪意,“儿臣在。”
时珸望着她,细声道:“汝母为文慧妃谢氏,可记住了?”
指甲嵌进掌心,允淳任泪水流淌,许久才道:“允淳知晓。”
时珸叹了口气,“庶人宋氏养育你多年,拜三拜,谢养恩。”
允淳叩拜,“允淳谢父皇。”
音落,起身跪至宋絮身前,俯身一拜,“允淳一拜,谢宋母妃庇佑。”
俯身再拜,“允淳再拜,谢宋母妃不弃。”
抬首时,已泣不成声。
俯身三拜,“允淳三拜,愿母妃安康。”
愿母妃安康。
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