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一向高傲。
哪怕遭了父皇斥责,她脊背依旧挺得笔直,面上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她或许在夜间垂过泪,但她从未在人前露过怯。
寒风透过未关的窗户割在允淳脸上,宫女欲扶她起身,她固执的坐着。
宫女匆忙阖了窗。
“如雪。”允淳呆愣地盯着远处铜镜里的自己,唤自己的贴身宫女。
如雪垂着头,只轻声应着。
窗外好像要落雪了。
允淳拍开了宫女的手,跌跌撞撞得跑到铜镜前端详许久,才恍惚道:“母妃安排好所有,除了她自己的出路,是与不是?”
如雪依旧垂着头,低声应是。
允淳笑起来,泪从脸庞滚落。
允淳回首看着如雪,平静道:“所以,雪竹姐姐死了?”
如雪抬头,眸中泪光点点,“雪竹欺骗娘娘,背叛主子,那是她罪有应得。”
允淳笑起来,“不是惩戒,是赏赐。”
“我儿肖母。”
皇贵妃的话在如雪耳畔响起。
如雪不语,算是默认了。
允淳想,这算什么呢?
有一条河静静流了十四年,可有一日,有人敲开了那一层浮于河面的薄冰,她窥见了河流的波涛汹涌,在河流即将枯竭时。
她宁愿那条河一直静静的,波澜不惊,直至永恒。
没有机会了。
她能做什么呢?
无非就是接受河流的枯竭,欣赏河流的澎湃起伏。
这是河流心之所愿。
此时的允淳不像皇贵妃,却又是十四年来最像皇贵妃的时刻。
允淳静静的坐在铜镜前许久,直至康福亲自来宣她觐见。
她颔首,披衣出宫,乖巧的上了翟车。
京城又落了雪。
皇宫里黄白相交,红白相杂。
皇后娘娘崩逝时,也是个雪天。
母妃最不喜雪。
每逢雪天,她总要生气,没由来的发怒。她不去请安,不出寝殿,连允淳也不管。
这时,皇后娘娘也不同她吵,只接了允淳去照料,命太医院为母妃开些安神的方子,命御膳房多往母妃宫里送些可口的药膳。
允淳幼时不明,问皇后娘娘为什么。
皇后娘娘笑着说,因为母妃不喜欢雪,就像皇后娘娘不喜欢雨一样。
允淳似懂不懂。
每逢雨天,皇后娘娘都会做噩梦,也总与父皇吵架。
那时,母妃也是接了长姐和允祺来未央宫,亲自绣了装有安神药的荷包往皇后娘娘宫里送。
雨与雪,会使她们和睦。
这是阖宫皆知的。
皇后娘娘最后见的人,是母妃。
她们说了什么,谁也不知。只知晓皇后娘娘走的很安详,皇贵妃出殿门时红了眼眶。
允淳脑中天马行空,如雪唤了她两三声她才回神。
允淳扶着如雪的手下了车。
御书房灯火通明。
允淳眼力一向好,看得清御书房里跪着的,是她母妃,才革职不久的谢澜父子,宋国公父子。一旁静立的,是良贵妃与允祺。
允淳正欲进御书房,忽而见颂禧宫的宦官禀道:“公主,此乃怀安公主心意,贺公主新岁,望公主笑纳。”
音落,呈上一食盒。
允淳心中闪过一丝茫然,早不送到晚不送到,怎的偏偏是她到御书房时送到。
如雪接过,打开,是一碗圆子。
圆子放在锡碗里,还冒着热气。
允淳摆摆手,“送回宫里交予嬷嬷好生收着。”
如雪应了,拿出一个福袋递予那宦官,“公公拿着。”
宦官捏了捏福袋,笑着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