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花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前往梅丽娜的住所。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脚下碎石发出的嘎吱声，以及阿列克谢时不时吹出的随意曲调。除此之外，沉默并不特别令人不适或尴尬，即使有，他们也都被自己的思绪占据，无暇顾及。
卡森透过树林注意到一栋小房子逐渐映入眼帘，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随后又转回前方，这时他注意到一个女人从棚子里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把狙击枪。
“你妈妈好像在用狙击枪瞄准我们。”卡森轻声告诉娜塔莎，打破了沉默。
“她不会开枪的。”娜塔莎回答。“而且她并不是我真正的母亲。”红发女郎耸耸肩，拐了个弯，开始沿着通往梅丽娜家的小路走去。
娜塔莎的回答似乎引起了叶莲娜的注意，她轻轻叹了口气。
卡森看了看女孩。“她只是紧张而已。”
叶莲娜保持沉默，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但她似乎并不完全相信。
他们继续沿着小路走，直到接近女人房子周围的带刺铁丝网围栏，与她面对面。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所有人，当她的目光落在她的两个女孩身上时，她的头微微歪向一边。梅丽娜看了看卡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他。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决定不说。
卡森觉得这很奇怪。她似乎对见到其他人感到惊讶，毕竟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联系了，但对他，她似乎只是对他的出现感到困惑，甚至对他的存在有些警惕。
也许这只是因为他们以前从未见过面。
因为他们确实没见过。
对吧？
“亲爱的……我们回家了。”阿列克谢对女人微笑着说。
这位棕发女人没有回答，径直穿过大门走向她的房子，经过时没有看他们一眼。
阿列克谢把手插在口袋里，开始跟在她后面走。“来吧。”他示意其他人跟上。
梅丽娜走进房子，身后的门敞开着，表示她希望他们进来。他们跟着走进房子，卡森关上了身后的门。
“请随意。”梅丽娜第一次开口。“我们来喝一杯吧。”
叶莲娜和卡森走进餐厅，阿列克谢则走向浴室，娜塔莎跟着梅丽娜进了厨房。
“别耍花招。”她一边打开隐蔽武器室的门，一边对这位年长的寡妇说。
梅丽娜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收好我的武器。”
娜塔莎走到水槽边，倒了一杯水。“这附近有什么陷阱吗？有什么我们需要知道的吗？”
“我可没教过我的女孩们掉进陷阱。”梅丽娜微微一笑说道。
“你根本没抚养过我们。”
“哦，也许吧。”梅丽娜拿起一瓶酒，还有一些碗和几个小酒杯。“但如果你们变得软弱了，那可不是我的责任。”
回到餐厅，卡森坐在叶莲娜对面，看着女孩慢慢拉开椅子，似乎不太情愿坐下。梅丽娜和娜塔莎也回到餐桌旁，梅丽娜坐在叶莲娜旁边，娜塔莎坐在卡森旁边。
卡森抿了抿嘴，环顾了一下房子，试图不去注意房间里尴尬的沉默。当他听到阿列克谢在浴室里哼哼唧唧的声音时，他的脸皱了起来。
“嗯，这可真让人不舒服。”他嘟囔道。
“我们喝一杯吧。”梅丽娜一边说，一边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
浴室的门开了，阿列克谢清了清嗓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他们都转过头去看他，卡森看到阿列克谢靠在墙上展示他的制服时，差点被酒呛到。叶莲娜对他的反应笑了笑，娜塔莎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咳嗽了几声。
他举起手告诉娜塔莎他没事，然后抬头看向阿列克谢。“抱歉，继续。”
“还很合身。”阿列克谢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梅丽娜身上。
哦……恶心。
梅丽娜吹了声口哨，为阿列克谢鼓掌，他开始走向餐桌。叶莲娜转过身，和娜塔莎交换了一个厌恶的眼神。
“天哪。”叶莲娜低声说道。
“我一次都没洗过。”梅丽娜评论道。“来喝一杯吧。”
阿列克谢坐在桌首，摘下头盔。梅丽娜拧开伏特加瓶盖，给他倒了一杯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
阿列克谢开始哼起一首歌，安顿好后，他向前倾身，双臂放在桌子上，环顾四周。“家人。又团聚了。”
“考虑到我们的家庭结构只是一个持续了三年的精心策划的骗局，我想我们不能再使用这个词了，对吧？”梅丽娜说。
娜塔莎点点头。“同意。所以，接下来会发生的是——”
“好吧。那就算是重聚吧，嗯？”阿列克谢打断娜塔莎，俯身从桌子上抓起一些食物。“我想先说一句……你一点都没变老。你和我们假结婚那天一样美丽、柔软。”他对梅丽娜说道。
娜塔莎、叶莲娜和卡森都皱起脸，发出厌恶的呻吟。卡森抓起伏特加瓶，给女孩们又倒了一杯酒，她们俩立刻一饮而尽。
“你胖了。”梅丽娜笑着说。“但还不错。”
阿列克谢笑了笑。“我刚从监狱出来。我，呃……我精力充沛。”
“请不要这样。”娜塔莎摇摇头。
“卡森，再来一杯，现在再来一杯。”叶莲娜把杯子推给他，挥了挥手，好像这样能加快速度。
“所以接下来会发生的是。”娜塔莎试图继续她之前的话，但又被打断了。
“娜塔莎，别弯腰。”梅丽娜告诉她。
红发女郎扬起眉毛，看了看自己的姿势。“我没弯腰。”她回答，稍微坐直了一点。
“不，你刚才弯腰了。”
“我不弯腰。”
“你会驼背的。”
“听你妈妈的话。”阿列克谢伸手拍了拍娜塔莎的手臂。
娜塔莎对现在的话题感到难以置信，摇了摇头。“天哪，这真是——”
“起来，起来。”阿列克谢对她说。
“好了，够了。你们都够了！”娜塔莎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叶莲娜看着她。“我什么都没说。这不公平。”
“接下来会发生的是……”娜塔莎试图再次说出她的话。
梅丽娜把食物桶移到叶莲娜面前，但金发女郎只是摇了摇头。年长的女人没有理会，自己拿起桶，开始给她盛食物。
“我不想吃东西。”叶莲娜沮丧地抱怨道。
“吃点东西吧，叶莲娜，看在上帝的份上。”梅丽娜抱怨道。
卡森靠在座位上，看着这混乱的场景，抿着嘴忍住笑。梅丽娜抬头看着他，拿起桶递给他。
“我没事——”他正要拒绝，但低头看了看食物后停了下来。“算了。”他从她手里接过桶，无声地说了声谢谢。
娜塔莎看着他，完全困惑了，他开始往盘子里盛食物。他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后，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我饿了。”
娜塔莎回头看向梅丽娜。“你会告诉我们红房子的位置。”
梅丽娜深吸一口气，嚼完嘴里的食物后才回答。她看向阿列克谢。“你知道，这就像你告诉他们可以熬夜等圣诞老人一样。”
“什么？那很有趣。”阿列克谢耸耸肩。“你知道，他从烟囱下来，女孩们。小心点。他在哪儿？你们等他，然后当饼干没了的时候，你们就看到他来了。”
娜塔莎捏了捏鼻梁，深吸了一口气。
“不，不。什么？我希望他们追随自己的梦想。”阿列克谢辩护道。
“没用的。”梅丽娜回答。
“去追逐星星吧，女孩们。”
“找到德雷科夫不是幻想，这是未完成的事。”娜塔莎告诉他们。
梅丽娜翻了个白眼。“你无法打败一个能控制他人意志的人。你从未看到我们在美国开始的事情的结局。”她瞥了阿列克谢一眼。“你也没有。”
棕发女人站起来，走进厨房，经过时拍了拍阿列克谢的肩膀。
“娜塔莎，总是专注，专注。得到你想要的。”阿列克谢对她摇摇头。
梅丽娜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走回来，再次坐在桌旁。她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进来。”她对空气说道，让所有人都困惑地四处张望。
卡森凑近娜塔莎，低声说：“她在跟谁说话？”
“我不知道。”她低声回答。
前门开了，一只猪悠闲地走进房间，坐在梅丽娜旁边的地板上。
卡森拿起伏特加瓶，开始看背面的成分。“好吧，这伏特加里有什么？”
叶莲娜轻笑了一声。“别傻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停下来，想了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她从卡森手里拿过瓶子，自己看了看成分。“让我看看。”
“那只猪刚刚……开门了？”娜塔莎问。
“是的，是的，它开了。”梅丽娜自豪地看着她，然后把注意力转回猪身上。“好孩子，阿列克谢。好孩子。”
“你用我的名字给猪命名？”他咧嘴一笑。
“你没看出相似之处吗？”
他的笑容消失了，回味着她的话，眉头皱在一起，不确定是否应该感到冒犯。
“看，它像狗一样坐着。”梅丽娜又开始在平板上点了几下。“太神奇了。现在看。”
“这对我来说有点奇怪……”阿列克谢嘟囔道。
“停止呼吸。”梅丽娜对猪说，并在屏幕上滑动手指。
猪停止了任何声音，完全按照指示保持沉默。
“我们渗透了俄亥俄州的北方研究所。”梅丽娜开始解释。“那是神盾局科学家的掩护。实际上，当时是九头蛇的科学家。与冬日战士项目一起，他们解剖并解构了人类大脑，创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基底神经节的细胞蓝图。那是认知、自主运动程序学习的中心。我们没有偷武器或技术。我们偷的是解锁自由意志的钥匙。”
房间陷入了沉默，叶莲娜和卡森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意识到事情的走向。
由于缺氧，猪突然倒在地上，侧身倒下。
“你在做什么？”娜塔莎担心地问。
“哦，我在解释科学现在已经如此精确，受试者可以被指示停止呼吸，并且别无选择，只能服从。”
“好吧，但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观点，够了。”娜塔莎朝平板电脑示意，让梅丽娜停下来。
“是的，好吧。别担心，阿列克谢可以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再活十一秒。”她开始在平板上点了几下，让猪重新呼吸。它突然又活了过来，站了起来。“好孩子。现在，你回去吧，回到安全的地方。”
猪走出房间，回到其他猪所在的围栏。
“当世界被控制时，它会以更高的水平运行。”梅丽娜继续说道。“德雷科夫在全球安插了化学控制的特工。”她停顿了一下，瞥了卡森一眼。“其他团体也在人身上使用了这种方法。”
卡森抬头看着梅丽娜，歪着头，眼睛微微睁大，意识到了什么。
她知道尼古拉的事。
她也知道他的事。
“你……”卡森咬紧牙关，握紧手中的刀。“你帮了他，对吧？帮他对付我？”
梅丽娜没有回答。但他不需要答案。她脸上的表情足以证实他的指控。
娜塔莎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女人。叶莲娜设法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着金发女郎，注意到她用眼睛示意着什么。她轻轻指了指卡森的手，他的手仍然握着刀，但下面已经形成了一层淡淡的红色。红发女郎咽了口唾沫，轻轻地把手放在卡森的手上。
突然的接触打断了卡森对梅丽娜的凝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放下刀，把手从娜塔莎手中抽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红色逐渐消退。他能感觉到娜塔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他没有看她。
“你知道他们还对谁进行了测试吗？”叶莲娜瞪着她。
“嗯……不知道。”梅丽娜摇摇头。“那不是我的部门。”
“啊，得了吧，得了吧。别对他们撒谎。”阿列克谢告诉她。
“我没撒谎。”
“是的，你在撒谎。”卡森说。
“不，我……我没有——”
“那告诉我这个。”卡森从座位上站起来，眯起眼睛看着她。“为什么阿列克谢说完话后，你的心跳加快了？你回答的时候又加快了？”
梅丽娜僵住了，眨了眨眼，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她保持沉默。
“你是德雷科夫的建筑师，对吧？”卡森继续说道。“阿列克谢告诉我们，你直接为他工作的时间比他多得多。”
梅丽娜吸了一口气，看着阿列克谢。“如果我是他的建筑师，你就是他的搭档。你是他的商业伙伴。”
“不，不，不。我只是个替罪羊！”阿列克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哦，别跟我说这个。”
“他卖给我意识形态。”
“别谈政治了。”
“与此同时，更大的——”
“闭嘴！”娜塔莎对两人喊道。“你是个白痴。”她对阿列克谢说，然后看向梅丽娜。“而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我们的家庭从来都不是真实的，所以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我们要继续前进。”
叶莲娜把头从梅丽娜那边转开，看向娜塔莎，脸上明显皱起了眉头。
“从来不是家人，嗯？”阿列克谢插话道。“在我心里，我是个简单的人。我认为，作为一对深度卧底的俄罗斯特工，我认为我们作为父母做得很好。”
梅丽娜点头表示同意。“是的，我们有我们的命令，我们完美地扮演了我们的角色。”
“谁在乎？那不是真的。”娜塔莎嗤之以鼻。
卡森看着叶莲娜，看着她抬头看着天花板，试图把眼泪逼回去。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滴小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他轻轻推了推娜塔莎的肩膀。“娜塔莎，别说了——”
“什么……”叶莲娜轻声说。
“那不是真的！谁在乎。”
“别这么说！请不要这么说。对我来说那是真的……”叶莲娜摇摇头，声音有些颤抖，试图控制自己。“对我来说那是真的。你是我的母亲！你是我真正的母亲！我唯一接近母亲的人。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是假的……而你们谁都没告诉我。”她呼出一口气，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而那些你们在全球化学控制的特工？那就是我。”
梅丽娜转过头，终于与叶莲娜的目光相遇。
“还有你。”叶莲娜看着娜塔莎。“你逃出来了。德雷科夫确保没有人能逃脱。”
娜塔莎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桌子，避免看她。
“你要说点什么吗？”金发女郎问。“不说？”
娜塔莎保持沉默。
梅丽娜叹了口气，伸手去拉叶莲娜，试图把手放在女孩的肩膀上，给她一些安慰。在女人的手碰到她之前，叶莲娜躲开了。
“别……”她摇摇头。“别碰我。”
说完，叶莲娜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伏特加瓶，离开房间，冲进其中一间卧室。
“叶莲娜。”娜塔莎叫住她。
“不。”女孩拒绝了她。
卡森一言不发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叶莲娜走了出去。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梅丽娜开口解释道，想为自己之前的谎言辩解。
“没关系。”阿列克谢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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