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仙门的雪，是裹着松针香的。
后山竹院的青石板被积雪埋了半指厚，沈卿尘踩着雪走到练剑场时，远远就看见那道小小的身影——沈初弦蹲在雪地里，手里攥着柄比她小臂还长的木剑，正对着地上的雪痕发呆。她刚被墨渊师尊带回仙门三天，瘦得像只刚离巢的雏鸟，身上的弟子服宽大得晃荡，发梢还沾着没抖落的雪粒。
“怎么不练了？”沈卿尘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他今年十一岁，比沈初弦大三岁，刚晋入炼气三层，是竹院里除了师尊外，唯一的活人。这三天都是他带着沈初弦熟悉仙门，教她握剑的姿势，陪她在雪地里踢毽子。
沈初弦抬头时，睫毛上的雪粒簌簌往下掉。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雪水里的黑曜石，此刻却蒙着层水汽：“师兄，我握不住剑。”她举起木剑，手腕轻轻晃了晃，剑梢就蹭到了地上，“它太重了。”
木剑是用普通松木做的，对炼气三层的沈卿尘来说轻如鸿毛，可对刚满八岁、连灵力都没感应到的沈初弦而言，确实有些吃力。沈卿尘蹲下身，接过木剑掂了掂，又把剑递回她手里，指尖轻轻按住她的手背：“不是剑重，是你握得太僵。手指放松些，像抓着刚出炉的糖糕那样，既稳又不较劲。”
他说着，手把手帮她调整姿势——拇指按在剑柄内侧，另外四指顺着剑柄自然弯曲，掌心留着点空隙。“试试挥一下。”沈卿尘扶着她的手腕，轻轻用力。木剑划过空气，带起细碎的雪粒，落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哇！”沈初弦眼睛亮了起来，像发现了新玩具，“师兄，这样真的轻了好多！”
沈卿尘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嘴角弯了弯。他想起自己刚进仙门时，也是这样握着木剑不知所措，是师尊耐心教了他半个月，才让他摸清了握剑的门道。现在看着沈初弦，倒像是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再来一次。”他松开手，退到一旁，“这次自己来，记住刚才的感觉。”
沈初弦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按照沈卿尘教的姿势握住木剑。她试着挥动手臂，木剑却还是有些晃，剑梢擦过雪地，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她皱了皱眉，又挥了一次，这次更糟，木剑差点脱手飞出去。
“别急。”沈卿尘走过去，帮她擦掉额角的薄汗，“练剑最忌心急，得慢慢来。我刚学握剑时，练了十天才能稳稳挥出一剑，比你还笨呢。”
这话是真的。他八岁那年，因为握不稳剑，被师尊罚在练剑场站了两个时辰，最后是膳堂的张婆婆偷偷给了他块糖糕，才让他撑了下来。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虽然苦，却也成了他仙门生涯里最难忘的回忆。
沈初弦听了，果然放松了些。她重新握住木剑，慢慢挥动，一次又一次，雪地里的剑痕从歪歪扭扭变得渐渐流畅。沈卿尘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出声提醒：“沉肩，别耸肩”“手臂再伸直些”“发力时别用蛮力，顺着胳膊的劲儿走”。
不知不觉，太阳升到了头顶，雪地里的剑痕已经密密麻麻铺了一片。沈初弦停下来时，手腕又酸又麻，她甩着胳膊，对着沈卿尘笑：“师兄，你看我是不是进步了？”
“进步很大。”沈卿尘递给她一块手帕，“擦擦汗，我们去膳堂吃饭，张婆婆今天做了甜薯粥，你肯定喜欢。”
提到甜薯粥，沈初弦的眼睛更亮了。这三天在仙门，她最喜欢的就是张婆婆做的甜薯粥，软糯香甜，像她模糊记忆里妈妈做的味道。她接过手帕，擦了擦脸，跟着沈卿尘往膳堂走。
竹院外的石板路上积着雪，沈初弦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滑倒。沈卿尘放慢脚步，走在她身边，时不时伸手扶她一下。路上遇到几个炼气期的弟子，看到沈初弦，有人笑着打招呼：“卿尘，这就是墨渊师尊新收的小师妹吗？”
沈初弦有些害羞，往沈卿尘身后躲了躲。沈卿尘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那些弟子点头：“是，她叫沈初弦。”
有个高个子弟子凑过来，打量着沈初弦：“听说她连灵力都没感应到？这样也能进墨渊仙门？怕不是走了后门吧。”
这话像根小刺，扎得沈初弦心里难受。她低下头，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紧。沈卿尘皱了皱眉，往前一步挡住沈初弦：“李师兄，初弦刚进仙门，年纪还小，感应不到灵力很正常。你刚进仙门时，不也花了半年才感应到灵力吗？”
高个子弟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我那是没用心，要是我像她这样天天练剑，早就感应到灵力了。”说完，他转身就走，还故意撞了沈初弦一下。
沈初弦没站稳，差点摔倒，幸好沈卿尘及时扶住了她。她抬头看着沈卿尘，眼里含着泪：“师兄，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连灵力都感应不到，还被人嘲笑。”
沈卿尘蹲下身，帮她擦掉眼泪：“不许胡说。你只是还没找到感应灵力的方法，等找到了，肯定比他们都厉害。再说了，被人嘲笑有什么关系？我们练剑是为了变强，不是为了让别人说好听的。”
他拉着沈初弦的手，继续往膳堂走：“以后他们再嘲笑你，你就用剑招回应他们。等你练好了剑，挥剑的风声就能把他们的闲话挡回去，比什么都管用。”
沈初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剑，早点感应到灵力，不让师兄失望，也不让别人再嘲笑自己。
到了膳堂，张婆婆早就给他们留好了饭菜。甜薯粥冒着热气，还有两碟小菜，一碟是腌萝卜，一碟是炒青菜。沈初弦捧着碗，小口啜着粥，甜丝丝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的委屈渐渐散了。
沈卿尘把自己碗里的甜薯都挑给了她：“多吃点，练剑费力气，得补补。”
沈初弦看着碗里堆得高高的甜薯，心里暖暖的。她知道沈卿尘也喜欢吃甜薯，却把自己的都给了她。她挑了块最大的甜薯，递到沈卿尘嘴边：“师兄，你也吃。”
沈卿尘愣了愣，张嘴咬了下去。甜薯的香气在嘴里散开，比平时吃的更甜了些。他看着沈初弦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有个小师妹陪着，好像也不错。
吃完饭，两人回到竹院。沈初弦休息了一会儿，又拿起木剑去练剑场了。这次她没有急着挥剑，而是按照沈卿尘教的，先调整握剑的姿势，再慢慢感受手臂的力量。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披了层金色的纱，她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认真。
沈卿尘坐在石桌旁，看着她练剑的模样，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小册子——这是他刚进仙门时，师尊给的《基础剑式详解》，上面记着各种基础剑式的要点和练习方法。他翻到“握剑篇”，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时不时抬头对照沈初弦的姿势，在心里默默记下她需要改进的地方。
傍晚时分，沈初弦终于停下来了。她走到沈卿尘身边，累得直接坐在了雪地上：“师兄，我今天练了好多遍，可是还是没感应到灵力。”
沈卿尘递给她一杯温水：“别急，灵力感应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我明天带你去后山的灵溪谷，那里的灵力比竹院浓，或许能帮你早点感应到灵力。”
沈初弦接过水杯，小口喝着：“真的吗？那太好了！谢谢师兄。”
沈卿尘笑了笑：“跟我还客气什么。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灵溪谷。”
沈初弦点点头，站起身往竹屋走。她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向沈卿尘：“师兄，你真好。”说完，她红着脸跑进了竹屋。
沈卿尘愣在原地，脸上有些发烫。他看着竹屋的门关上，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走到练剑场，捡起沈初弦丢下的木剑，按照她今天练剑的姿势挥了挥，心里盘算着明天去灵溪谷要教她的东西。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练剑场的青石板上，落在梅树的枝桠上，落在沈卿尘的发梢上。他站在雪地里，握着木剑，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一定要好好照顾沈初弦，教她练剑，陪她成长，让她在仙门里开开心心的，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欺负。
而竹屋里的沈初弦，躺在床上，想着沈卿尘今天对她说的话，想着明天要去的灵溪谷，心里充满了期待。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暖玉——这是她唯一的信物，是她记事起就戴在身上的。她不知道这玉是什么来历，只知道戴着它，心里就会觉得安稳。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竹院的灯光透过窗纸，映出温暖的光晕。沈初弦想着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她梦见自己感应到了灵力，指尖冒出淡淡的绿光，和沈卿尘一起在雪地里练剑，笑得格外开心。
她不知道，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只是她仙门生涯的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的挑战在等着她，有修炼的瓶颈，有他人的质疑，有未知的危险。但此刻，她只需要安心睡去，因为她知道，明天醒来，沈卿尘会带着她，走向新的开始。
而沈卿尘，还在练剑场里琢磨着剑式。他看着漫天飞雪，心里默默想着：等初弦感应到灵力，他就教她练“劈”“刺”“挑”这些基础剑式，等她练熟了，再教她更厉害的剑招。他要让她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强大到再也不用躲在别人身后。
雪地里，少年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坚定。竹院的梅树在雪中静静伫立，枝桠上的花苞蓄势待发，像在等待着绽放的那一刻。而这对少年少女的仙门生涯，也像这梅苞一样，在雪地里悄悄扎根，等待着未来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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