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正午，下课铃如尖锐的哨音划破走廊。夏寒枝攥着饭卡走出教室，帆布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近乎无声的轻响。秋阳透过玻璃幕墙斜斜切进楼道，在她素净的白衬衫上投下菱形光斑——如同她身上那层拒人千里的气场，通透却疏离。
食堂内声浪翻涌，不锈钢餐盘的碰撞声混着炸鸡腿的香气扑面而来。夏寒枝端着餐盘，目光扫过拥挤的餐桌：靠窗的女生堆正叽叽喳喳分食蛋糕，篮球特长生们围坐的长桌腾起蒸腾的热气，连角落的小方桌都被堆满了教辅书。她绕着大厅走了半圈，额角渗出的细汗被冷风吹得发凉，指节因攥紧餐盘边缘而泛白。
就在她准备转身去二楼时，余光瞥见角落卡座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黄月生斜靠在塑料椅背上，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黑色的连帽卫衣。他面前的餐盘只动了几口炒饭，左手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钢笔，指节在阳光下泛着冷白。最显眼的是他对面的空位——明明周遭座无虚席，那把椅子却像被无形的屏障隔开，没人敢靠近。
夏寒枝顿了顿。她认得这个男生，一中的“金牌收割机”，运动会上拿奖时永远平淡，连挂金牌的动作都透着股理所当然。此刻他抬眼望过来，眼神 却有一点点惊讶和喜悦，扫过她手中的餐盘时，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没人。”黄月生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用钢笔尾端敲了敲对面的椅子，算是默许。
夏寒枝没说话，将餐盘轻轻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塑料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两人之间的沉默里显得格外突兀。她点的西兰花和白米饭在餐盘里泾渭分明，一如她与身边这个人的气场。
黄月生不再看她，低头用叉子戳着碗里的胡萝卜丁，每一下都精准地避开米饭。夏寒枝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像乌云压境前的沉闷。她小口扒着饭，余光却瞥见他手腕上戴着的银色手链——运动会那天，他给她挂金牌时，这手链曾轻轻蹭过她的脖颈。
“那天跑得还行。”冷不丁地，黄月生又开口了，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评论天气。
夏寒枝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他。他没看她，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最后一圈，没被甩开。”
“嗯。”她短促地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瓷勺边缘。运动会冲线时，她确实看到了看台上那个皱眉的身影，当时以为是错觉。
“徐争男后程耐力不行。”黄月生又说，钢笔在指间转出一道银弧，“你节奏算稳的。”
这算是……夸奖？夏寒枝有些意外。她印象里的黄月生，永远是领奖台上挂着金牌、被人群簇拥却一脸不耐的样子，从未想过他会注意到自己的跑步节奏。她抬眼看他，却发现他已经重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
沉默再次蔓延。只有刀叉碰撞餐盘的轻响，和远处同学的笑闹声。夏寒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汗水气息——和运动会那天递水时一样。
“周末……”黄月生忽然停下转笔的动作，指节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有空？”
夏寒枝抬眼看他，他却依旧望着窗外，语气像是在下达指令：“红叶谷。听说叶子红了。”
她没立刻回答。黄月生似乎有些紧张，指尖在桌沿敲得更快了些：“不想去就算。”
“去。”夏寒枝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两人之间。
黄月生敲桌的动作猛地停住。他终于转过头看她，瞳孔里映着窗外的树影，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平淡的模样：“周六九点，校门口。别迟到。”
“嗯。”她低下头，继续扒饭，却觉得今天的白米饭似乎比平时多了点甜味。对面的黄月生重新拿起钢笔，只是转笔的速度明显快了些，指节也微微泛红。
吃完饭，夏寒枝起身收餐盘，黄月生却先一步拿起她的碗：“放着，我一起。”
她愣了一下，看着他单手拿起两个餐盘走向回收处的背影。他走得很快，校服外套在身后晃荡，露出一截黑色卫衣的下摆。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莫名透着点别扭的僵硬。
“谢了。”夏寒枝接过他递来的纸巾，低声道。
黄月生“嗯”了一声，没看她，径直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甩在肩上：“走了。”
他转身就走，步伐依旧带着那飘飘然，却在路过她身边时，几乎微不可闻地说了句：“记得戴帽子，周末可能降温。”
夏寒枝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食堂门口的身影，手里还捏着那张他给的纸巾。纸巾上印着食堂的卡通logo，边角却被他捏得有些发皱。
回到教室，姚木苏立刻凑上来：“我刚才看到你跟黄月生一起出食堂？他不是出了名的‘冷淡黄少’吗？”
夏寒枝放下书包，从抽屉里拿出物理课本，指尖却还残留着刚才捏瓷勺的微凉：“嗯，食堂没位置了。”
“就这？”姚木苏狐疑地盯着她，“我可看到他帮你拿餐盘了！还有，他看你的眼神……”
“他约我周末去红叶谷。”夏寒枝打断她，声音很平静，耳根却悄悄红了。
姚木苏瞬间瞪大了眼睛：“我就知道！那个拽哥肯定对你有意思！你没看运动会时他给你挂金牌的样子，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夏寒枝没再听下去，只是翻开课本，目光却落在窗外。远处的香樟树叶在秋风里沙沙作响，她想起黄月生转笔时泛白的指节，和那句别扭的“别迟到”。
这个总是皱着眉、说话平淡的黄月生，好像在沉默的缝隙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细腻。就像他递给她的那瓶冰水，表面平淡，握久了却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而即将到来的周末，似乎也因为这个“黄式邀约”，在清冷的秋日里，悄然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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