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在颠簸中恢复意识，首先感受到的是胸腔里异常的冰凉。她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口像被擦除般半透明，皮肤下的蓝色神经脉络清晰可见，随呼吸明暗闪烁。更诡异的是，她能透过胸壁直接看到跳动的心脏——那颗器官也呈现出半透明状态，血管如发光树根般盘绕。
"别盯着看。"许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会头晕。"
许晚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他横抱在怀中。他们似乎在一辆行驶的货车里，车厢没有窗户，只有顶灯投下惨白的光。许林的金环瞳孔在暗处发光，下巴新添了一道伤口，血珠凝结成暗红色的痂。
"苏晓呢？"许晚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在前面开车。"许林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我们正在去安全屋的路上。"
许晚尝试抬手，却发现右臂完全透明，像是由液态玻璃塑造而成。当她移动它时，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蓝色光痕。
"基因崩溃。"许林的目光落在她的透明手臂上，"毒素加速了细胞解构过程。"他忽然收紧怀抱，两人的胸膛紧贴，"但接触可以减缓它。"
确实，随着身体接触面积的增加，许晚胸口的透明化似乎停止扩散，甚至略微回退。她能感受到许林的体温，以及某种更深层的能量交换——就像两块磁铁彼此吸引时产生的无形力场。
"为什么苏晓会救我们？"
许林的表情变得复杂。"她不是普通学生。"他压低声音，"国际基因监察组织的卧底，负责监视全球基因改造人活动。"
车厢前部的隔板突然滑开，苏晓的眼镜反射着顶灯的光。"醒了？"她头也不回地说，"再坚持二十分钟就到安全屋。那里有设备能暂时稳定你的基因序列。"
许晚注意到苏晓的右手腕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金属环，上面布满微型指示灯。"那是什么？"
"抑制器。"苏晓终于回头，眼神疲惫，"防止我被追踪，也防止..."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许林，"某些人突然失控。"
许林的金环瞳孔收缩成细线，但什么也没说。许晚突然意识到，苏晓知道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更多——关于许林，关于许父的实验，甚至关于他们之间的基因连接。
货车突然急转弯，许晚的透明手臂不受控制地穿透车厢壁，像插入水中般轻松。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小臂消失在金属板里，能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却无实质阻碍。
"收回来！"许林厉声道，抓住她的肩膀，"集中注意力想象实体化！"
许晚闭眼咬牙，努力构想自己手臂的重量和质感。慢慢地，透明化的部分从车厢壁中退出，重新变得可见——虽然仍像是由玻璃制成的。
"这能力...太危险了。"苏晓从后视镜里目睹全程，声音紧绷，"如果全身透明化时失去意识..."
"她会解构成基本粒子。"许林接完她没说完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许晚的肩膀，"不会发生的。我会一直看着她。"
货车最终停在一栋废弃工厂前。苏晓跳下车，快速扫描四周后打开后门。许林抱着许晚跟上，三人迅速潜入锈迹斑斑的升降梯。
"最底层。"苏晓按下B3按钮，"那里有法拉第笼，能屏蔽所有信号。"
升降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下降。许晚注意到许林始终保持着与她的肢体接触，即使这让他的姿势十分别扭。他的手掌贴在她腰侧，热度透过衣料传来，像个小太阳延缓着透明化的进程。
地下三层出乎意料地现代化。纯白的走廊两侧是透明实验室，中央控制室里摆放着先进的医疗设备。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圆柱形舱体，内部充满淡蓝色液体。
"基因稳定舱。"苏晓快步走向控制台，"理论上能重组崩溃的DNA链。"
许林将许晚放在诊疗床上，却仍握着她的手不放。"理论上？"
苏晓推了推眼镜。"只在动物实验中成功过。"她调出一组数据图表，"人类基因比小鼠复杂得多，尤其你们这种经过多重编辑的..."
许晚看着屏幕上自己与许林的基因对比图。两条螺旋结构并排显示，相似度高达99.8%，但有少量标记为红色的异常片段——那些正是被编辑过的部分。
"林妍的毒素针对的就是这些红色区域。"苏晓放大图像，"像剪刀一样精准切断特定序列。"
许林突然指着许晚基因链上的一段金色编码："这是什么？父亲没提过这个。"
"进化标记。"苏晓的声音变得奇怪，"许教授最后的发现——某些基因改造人会自主进化出新能力。"她看向许晚的透明手臂，"比如这个。"
许晚想起自己穿透车厢壁的瞬间。"所以这不是缺陷...而是进化？"
"高风险的进化。"苏晓严肃地说，"每使用一次新能力，崩溃风险呈指数级上升。"她调出另一组数据，"许林的战斗强化能力相对稳定，但你的物质穿透..."
屏幕上的模拟动画显示，一个透明化的人类形体在第七次穿透固体后突然爆散成基本粒子。
许林的手猛地收紧。"有其他方案吗？"
苏晓犹豫了一下，走向保险柜。"理论上..."她输入密码，取出一个金属箱，"干细胞移植可以暂时补充崩溃的序列。"箱子里整齐排列着六支紫色安瓿瓶，"但需要基因匹配度极高的供体。"
许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用许林的干细胞？"
"风险很大。"苏晓严肃地说，"提取过程会引发供体的基因链暂时性解旋，相当于..."她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活体拆解。"
许林已经卷起袖子。"需要多少？"
"全部。"苏晓直视他的眼睛，"六支对应六次注射，每次需要2000ml骨髓浓缩液。"
许晚挣扎着坐起来。"不！这等于杀了他！"
"不完全是。"苏晓调试着设备，"基因改造人的再生能力是常人的十倍。理论上，许林能在72小时内恢复。"她顿了顿，"但痛苦程度...相当于连续三天被活剥皮。"
许林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开始吧。"
"不行！"许晚抓住他的手臂，透明化的指尖在他皮肤上留下蓝色光痕，"我们找其他方法..."
许林突然俯身，额头抵住她的。金环瞳孔近在咫尺，许晚能看见其中流转的奇异光彩。"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他轻声说，"这次换我来承担。"
他转向苏晓："准备提取。"
接下来的场景成为许晚此生最痛苦的记忆。许林被固定在一张特制椅子上，六根粗针管刺入他的脊椎和髂骨。当抽吸开始时，他的身体像触电般绷紧，金环瞳孔扩张到几乎填满整个眼眶。发光纹路暴起如愤怒的闪电，在皮肤下疯狂窜动。
最可怕的是，通过残存的基因连接，许晚同步感受到了那份痛苦——就像有人用钝器一点点撬开她的骨头，抽出里面的髓质。她的透明化手臂因剧痛而短暂实体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第一次提取完成。"苏晓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许林瘫在椅子上，像被抽干水分的植物。汗水浸透了他的黑衬衫，嘴唇因咬得太紧而渗血。但当苏晓拿着第一支紫色药剂走向许晚时，他挣扎着抬起头。
"给她...注射..."
针头刺入许晚手臂的瞬间，一股暖流涌向全身。透明化区域如退潮般回缩，皮肤重新变得光滑有质感。与此同时，许林发出一声闷哼，他的发光纹路暗淡了几分。
"效果显著。"苏晓检查着监测仪，"但只能维持12小时。"
许晚看着许林虚弱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不是治疗，只是将基因崩溃的痛苦转移给了他。每次她接受注射获得短暂缓解，就意味着许林要再次经历地狱般的提取。
"停下..."她虚弱地抗议，"已经够了..."
许林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才刚开始呢，妹妹。"
苏晓准备第二轮提取时，警报突然响起。监控屏幕显示工厂入口被突破，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身影正在快速移动。
"林妍的人。"苏晓快速关闭主系统，"他们追踪到了抑制器信号。"
许林强行挣脱固定带站起来，尽管步伐不稳。"疏散通道？"
"东侧货运电梯，直通地铁隧道。"苏晓扔给他一个背包，"里面有应急物资和两支备用稳定剂。"她犹豫了一下，"我只能拖住他们十分钟。"
许晚惊讶地看着她："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苏晓突然摘下手腕上的抑制器。令许晚震惊的是，苏晓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鳞片状纹路——和她与许林的发光纹路极为相似。
"我也是观察对象之一。"苏晓苦笑，"只是我的变异方向是智力强化。"她重新戴上抑制器，"快走，下次月台见。"
许林抱起许晚，向东侧通道跑去。身后传来门被撞开的声音和苏晓的尖声警告："站住！这里是国际基因监察组织属地！"
地铁隧道黑暗潮湿。许林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回荡，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许晚能感觉到他的体力正在迅速消耗——干细胞提取的副作用开始显现。
"放我下来..."她轻拍他的肩膀，"我能走。"
许林摇头，抱得更紧。"别动...保持接触..."
隧道深处传来水流声。许晚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扩散——第一支稳定剂的效力正在消退，透明化重新开始蔓延。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但许林立刻察觉了。
"快了..."他喘息着说，"前面有...安全室..."
拐角处出现一扇锈蚀的铁门。许林用肩膀撞开它，里面是一个简陋的避难所——折叠床、储水罐和一排应急照明。他将许晚轻轻放在床上，立刻从背包里取出第二支稳定剂。
"不..."许晚推开他的手，"你已经到极限了..."
许林跪在床边，金环瞳孔在黑暗中闪烁。"你知道林妍为什么对你这么执着吗？"他突然说，"不只是因为你是完美基因载体。"
他从背包夹层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年轻的许父搂着一个与许晚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照片背面写着："给W，我们的女儿将改变世界。"
"女儿？"许晚的声音颤抖，"我是...他的亲生女儿？"
许林摇头。"生物学上，你是用他和我母亲的基因人工合成的胚胎。"他的手指轻抚照片，"但情感上...他确实把你当女儿培养。"
隧道远处传来爆炸声。许林迅速给许晚注射了第二支稳定剂，然后疲惫地靠在她身边。即使在危急中，他仍保持着与她的肢体接触——现在轮到许晚握住他的手了。
"睡一会儿。"她轻声说，"我来守着。"
许林的眼睛已经闭上，但嘴角微微上扬。"你知道...我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现在说这个？"许晚忍不住笑了，尽管眼眶湿润。
许林的声音越来越轻："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当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许晚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在稳定剂的蓝光映照下，许林的面容显得异常年轻，几乎像个普通的大学生。很难想象这个安静睡去的人，几分钟前还为救她忍受了堪比酷刑的折磨。
隧道深处传来脚步声。许晚警觉地抬头，透明化的左手下意识地挡在许林身前。就在这时，一个可怕的发现让她血液凝固——她的左手正在缓慢穿透许林的胸膛，就像穿透一堵没有实质的墙。
"不...停下..."她惊恐地尝试抽回手臂，却惊恐地发现穿透过程无法逆转。她的手指已经没入许林的胸肌，能直接感受到他心跳的震动。
更糟的是，沉睡中的许林开始皱眉，显然感受到了不适。如果她完全穿透他的心脏...
脚步声越来越近。许晚在绝望中做了一個大胆的决定——她主动将整只手臂完全透明化，然后用力推向墙壁。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失重感。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和许林已经穿过厚实的混凝土墙，来到隔壁的排水管道中。
"物质穿透...还能带人？"许晚惊讶地看着自己恢复正常的手臂。这个新发现的能力救了他们，但代价是胸口的透明化又扩大了——现在她的整个左肩都变成了玻璃般的质地。
许林在移动过程中醒来，第一时间检查她的状况。当他看到扩大的透明化区域时，金环瞳孔猛地收缩。
"不能再用了。"他严厉地说，声音因虚弱而嘶哑，"下次可能就..."
远处传来喊叫声和手电筒的光束。许林强行站起来，扶着墙壁将许晚护在身后。就在这时，许晚注意到背包侧面露出一角的金属盒——苏晓给的应急物资中，有一个标着"紧急情况下使用"的黑色装置。
"那是什么？"她指向盒子。
许林取出它，表情变得复杂。"基因共鸣器。"他轻声解释，"能暂时强化我们的连接...但风险很大。"
"多大？"
"可能永久融合部分神经系统。"许林直视她的眼睛，"也就是说...你可能会永远感受到我的疼痛，反之亦然。"
手电筒的光束越来越近。许晚没有犹豫，抓住共鸣器按下启动键。
"总比死了强。"
共鸣器发出高频嗡鸣，一道蓝光从中心迸发，将两人笼罩其中。许晚感到一股热流从头顶灌入，瞬间流遍全身。与此同时，许林的身体也亮起相应的光芒，两人的发光纹路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张复杂的能量网。
最奇异的是，许晚突然"看"到了许林的全部记忆——不是片段，而是完整的生命历程。她看到他在实验室长大，看到他在电击椅上咬破嘴唇，看到他深夜独自舔舐伤口...所有的痛苦与孤独，此刻都成为她的一部分。
而许林同样接收着她的记忆——孤儿院的寒冷夜晚，对从未谋面父母的幻想，还有那些关于"哥哥"的模糊梦境。他们的意识在蓝光中交融，分不清彼此。
当光芒散去时，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许林却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他的金环瞳孔现在外围多了一圈蓝晕，与许晚的一模一样。
"准备好了吗，妹妹？"他伸出手，"让我们教教他们...什么叫真正的基因改造人。"
许晚握住那只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涌。她的透明化手臂不再脆弱，反而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当第一个追兵拐过弯时，她和许林同时抬起了手——
两道蓝光交织射出，在隧道中形成炫目的能量漩涡。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