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隧道的墙壁在许晚眼前扭曲变形。
她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陷入混凝土中，像伸进一池粘稠的液体。更可怕的是，这次她感受不到任何阻力——前臂、肘部、上臂，一寸寸被墙壁吞噬。
"看着我！"许林抓住她尚未透明化的右肩，金蓝双色异瞳在黑暗中灼灼发亮，"集中精神想象实体化！"
许晚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她竭力回想自己手臂的重量、触感、每一条指纹的纹路。慢慢地，陷入墙壁的手臂停止下沉，但抽离的过程如同拔出一把插在血肉中的刀。
"啊——！"剧痛让她弓起背脊，恰好撞进许林怀里。
共鸣器带来的后遗症此刻全面爆发。许晚能清晰感受到许林胸腔里的每一次心跳，甚至他肺部扩张时空气流动的轨迹。更糟的是，一些陌生的记忆碎片不断涌入她的意识——
六岁的许林被锁在培养舱里，透过玻璃看着父亲给另一个孩子注射药剂；十二岁的许林蜷缩在衣柜，用刀片在手臂上刻下与许晚胎记相同的图案；十八岁的许林站在监控屏幕前，指尖轻抚画面里刚被接回许家的她...
"别看。"许林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但为时已晚。
那些记忆如同锋利的玻璃碴，在许晚的神经上划出道道血痕。她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些画面带来的共鸣太过强烈——就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真实。
"这就是...神经融合？"许晚喘息着问。
许林的下颌线绷紧："暂时的。共鸣器效果会逐渐减..."他突然噤声，身体猛地转向隧道深处，"有人来了。"
脚步声。不止一人。
许晚尝试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也开始透明化。许林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暂时延缓了基因崩溃的速度。
"西南方500米有废弃检修室。"许林的声音直接在许晚脑海中响起，这种意识交流比语言快得多，"但你的腿..."
许晚看着自己若隐若现的小腿，咬牙道："用我的能力穿过去。"
"太危险！上次穿透后透明化扩大了15%！"
"比被抓住强。"许晚主动环住许林的脖子，"带我贴紧墙壁。"
追兵的手电光束已经拐过弯道。千钧一发之际，许晚将透明化的手掌按向墙面。一种奇异的吸力立刻传来，就像磁铁吸附金属。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和许林变成一缕烟，一道光，任何能够穿透固体的存在。
世界突然变得柔软。
混凝土像水一样包裹他们，却又奇异地留出呼吸空间。许晚"看"到墙体内的钢筋如巨树根系般交错，电缆如发光藤蔓缠绕其间。最不可思议的是，许林居然真的被她带进来了——他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状态，金蓝异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三秒后，他们从另一侧墙壁跌出，摔进一间满是灰尘的检修室。许晚剧烈咳嗽着，透明化已经蔓延到大腿根部。许林立刻撕开自己的衬衫下摆，将两人的手腕紧紧绑在一起。
"物理连接能延缓崩溃。"他喘着气说，手指在颤抖，"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稳定剂。"
检修室的显示屏突然亮起，林妍的脸出现在雪花噪点中。
"真感人。"她鼓着掌，画面切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数十个培养舱排列在实验室里，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一个与许林面容相似的男性躯体，"看看你父亲最后的杰作，许林。X系列克隆军团，全部以你为原型。"
许晚感到许林的肌肉瞬间绷紧。通过接触的手腕，她感受到一阵排山倒海的愤怒与...恐惧？
"你想要什么？"许林声音冰冷。
林妍微笑着举起一个控制器："许晚独自来中央实验室，否则我激活他们的攻击程序。"画面切换到城市地图，十几个红点开始闪烁，"猜猜这些可爱的小礼物被藏在哪儿？学校？医院？还是...孤儿院？"
许晚的血液凝固了。她童年待过的阳光福利院赫然在列。
"别听她的。"许林捏紧她的手腕，"她在虚张声势——"
"哦，我忘了展示最新成果。"林妍打断他，按下某个按钮。培养舱里的克隆体同时睁开眼睛，全是与许林一模一样的金环瞳孔，"基因激活率98%，只差最后的意识传输了。"
显示屏突然溅上鲜血。苏晓踉跄着闯入画面，半边身子都是伤，手里握着染血的螺丝刀。
"快...走..."她对着摄像头嘶吼，随即被林妍的人拖走。
信号中断前，许晚清楚地看到苏晓掀起袖管露出手臂内侧的编码——X-000。
静默。
许晚率先开口："苏晓是...第一个实验体？"
许林的表情复杂难辨："父亲从未提过000号存在。"他检查着两人相连的手腕，那里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红，"但林妍明显失控了。克隆军团不该被唤醒。"
"我们得救苏晓。"许晚尝试站起来，却因双腿透明化而跌倒，"她知道的比表现出来的多得多。"
许林突然将她按在墙上，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他的呼吸滚烫，带着铁锈味——可能是内出血，许晚通过连接感受到他肋骨的伤势。
"听着，"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去中央实验室，你会死。林妍要的不是谈判，是转移——把你的意识抽离，植入她那个死去的爱人许临。"
许晚震惊地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神经转录技术。"许林的手滑到她后颈，指尖轻触一个她从未注意过的微小疤痕，"你以为父亲为什么在你这里植入芯片？"
这个认知像一桶冰水浇下。许晚突然明白为何林妍对她如此执着——她不仅是容器，更是许临复活的钥匙。
"那我们更应该主动出击。"许晚直视许林的眼睛，"如果我的能力继续进化，或许能—"
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她。透明化已经蔓延到腰部，许晚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内脏轮廓——心脏跳动过快，肺部有阴影，可能是内出血。
许林的表情变得可怕。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蝴蝶胎记，然后狠狠咬破手腕。
"喝下去。"他将流血的手腕凑到许晚唇边，"我的干细胞能暂时稳定你的基因链。"
血液的味道出乎意料的甜，带着微微的金属味。许晚咽下第一口时，一股热流立刻从胃部扩散到全身。透明化停止扩散，甚至略微回退。
"有限。"许林喘息着移开手腕，"只能维持几小时。"
就在这时，检修室的门被撞开。许林本能地将许晚护在身后，脉冲枪对准门口——
"别开枪！"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跌进来，是苏晓。她的左臂不自然弯曲，右眼肿得睁不开，"他们...马上追来..."
许晚挣扎着爬向她。当两人手指相触的瞬间，一股陌生的记忆洪流席卷而来——
年幼的苏晓站在实验室，看着许父将注射器刺入一个婴儿的脊柱。那个婴儿有着罕见的金环瞳孔，胸口有蝴蝶形胎记。许父的声音在记忆中回荡："X-001，你要保护所有弟弟妹妹，特别是...最后的X-002。"
记忆跳转。成年的苏晓翻阅着许父的加密日记：「002号（许晚）是终极载体，她的基因能兼容任何意识传输...」
连接突然中断。许晚回过神，发现苏晓已经气若游丝。
"许临...不是病死的..."苏晓呕出一口血，"林妍...杀了他...因为他要销毁...所有实验体..."
她的瞳孔开始扩散，最后的力气都用在抓住许晚透明化的手上："你们...要逃...克隆体已经..."
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许林一把抱起许晚，另一只手去拉苏晓，却被她推开。
"我早就...该死了..."苏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装置，"把这个...插入任何终端...能看到...所有克隆体位置..."
许晚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堵住。苏晓用最后的力气微笑："记住...你们不是怪物...是...黎明前的...光..."
装置被塞进许晚手中的同时，苏晓按下了腰带上的按钮。强烈的电磁脉冲从她体内爆发，整个隧道陷入黑暗。借着最后一瞬的光亮，许晚看到苏晓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跑。"
许林抱着许晚冲进通风管道。在绝对的黑暗中，许晚感受到自己的透明化又开始扩散——这次是全身性的。她像一盏渐渐熄灭的灯，一点点融入黑暗。
"坚持住。"许林的声音在颤抖，他的唇贴上她冰凉的额头，"这次换我给你讲故事。"
他一边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爬行，一边低声讲述一个许晚从未听过的版本：许父最初创造基因改造人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治愈一种罕见遗传病。许临是第一个成功案例，也是许父的养子。但当许临爱上林妍并打算公开技术时，一切都失控了...
许晚的意识时断时续。有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管道的一部分，又有时仿佛飘在许林上方看着他艰难前行。最清晰的感知始终是两人相连的手腕——那里像唯一的锚点，将她拴在现实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月光照进来。许林踢开通风口，他们来到了河边废弃码头。夜风凛冽，许晚的透明化暂时停止，但身体虚弱得无法站立。
许林将她放在一个集装箱里，用找到的毛毯裹住她。当他准备起身寻找药物时，许晚抓住他的衣角。
"别走...我会消失..."
许林僵住了。月光下，许晚看到他的异瞳中翻滚着太多情绪：恐惧、犹豫、决绝，还有某种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忽然跪下来，手指轻抚她透明的脸颊，"父亲想创造完美人类，却给了我们最人性的部分——明知危险，仍会选择彼此。"
许晚想回应，但喉咙已经透明化到无法发声。她只能用眼神传递一个讯息：解开手腕上的布条。
许林摇头，反而将布条系得更紧，直到勒进皮肉渗出血珠："不。这次我选择和你一起沉沦。"
当他的唇终于落下时，许晚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无论这是永别还是开始，他们的基因早已写下答案。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恍惚看到两人的发光纹路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完整的双螺旋结构。
然后，世界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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