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漂浮在光的河流里。
没有身体，没有边界，只有无尽的数据流如彩色丝带般环绕。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量子化——意识脱离了物质形态，成为游荡在网络中的一段特殊代码。
这种感觉既恐怖又奇妙。她可以同时"看"到城市每个角落的监控画面，能听到无数通电话内容，甚至能感知到防火墙后加密文件的脉动。最不可思议的是，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一秒钟可以像一小时那样漫长，也能如眨眼般短暂。
一段异常的数据波动引起了她的注意。顺着这缕"涟漪"，许晚的意识被拉向某个地下设施。穿过七层加密防火墙后，她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
林妍站在中央控制台前，屏幕上显示着"意识传输进度：78%"。数十个培养舱中的许林克隆体已经睁开眼，而主屏幕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全息投影，正与林妍深情对视。
"再等等，许临。"林妍抚摸着投影的脸，"很快你就能拥有真正的身体了...很多很多身体。"
许晚瞬间明白了这个疯狂的计划——林妍不仅要复活丈夫，还要为他准备一支由许林克隆体组成的军队。
她尝试靠近主控电脑，想干扰传输程序，却发现自己无法对物理世界产生任何影响。作为一段游离的意识体，她连最微弱的电流都操控不了。绝望中，许晚注意到角落里有台备用终端正连接着外部网络——如果能到达那里，或许可以...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林妍猛地转头，视线竟像穿透虚空般直视许晚所在的位置："找到你了，小老鼠。"
一道数据防火墙轰然落下，许晚的意识被暴力弹开。她在网络空间中翻滚，最终撞进某个医院的监控系统。屏幕上是让她心脏骤停的画面——
许林被绑在电击椅上，胸口贴着数十个电极片。他的金蓝异瞳因剧痛而扩散，嘴角渗血，却死死盯着摄像头："继续...加大电流..."
"你确定吗？"白大褂研究员犹豫道，"已经超过安全阈值300%了..."
"我说继续！"许林嘶吼着，脖颈青筋暴起，"她在网络里...我能感觉到...需要更强的神经信号..."
电极激活的瞬间，许晚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尽管已经没有实体，但那种痛苦直接灼烧她的意识核心。更可怕的是，她清晰感知到这是许林此刻承受的痛苦，通过他们残存的基因连接传来。
电流停止后，许林瘫在椅子上，手指抽搐着在空中划出一个坐标。"这里...她在数据流这个节点..."
许晚泪流满面（如果意识体能够流泪的话）。许林不是在接受拷问，而是在用自己当导体，用痛苦当指南针，只为在浩瀚网络中定位她飘散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数据包突然包裹住许晚的意识。温和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许晚小姐，请随我们引导走。"
没等她反应，数据包就带着她飞速穿过数十个中继站，最终抵达一个加密虚拟空间。这里像无限延伸的白色房间，中央站着一位穿白裙的少女——如果那能称为"站"的话。少女的双脚实际上是半透明的数据流，与地面融为一体。
"欢迎来到晨曦的安全屋。"少女微笑，"我是艾丽卡，X-013。"
许晚震惊地看着她掀起刘海，露出额角小小的"013"荧光标记。
"你们是..."
"和你一样的基因改造者。"艾丽卡挥手调出数百个监控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有带着编号的人，"苏晓是我们安排在许临身边的观察员，可惜..."
画面切换到苏晓血迹斑斑的尸体，许晚"胃部"一阵绞痛。
"林妍已经疯了。"艾丽卡严肃地说，"她不知道意识传输会引发什么。许临的脑扫描并不完整，复活后的他会是...别的东西。"
"许林呢？"许晚急切地问，"他在哪里？"
艾丽卡调出实验室实时监控。许林已被转移到手术台，研究员正往他太阳穴贴电极片。林妍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最后一次机会，许林。帮我完善意识传输协议，我就给你许晚的基因稳定剂。"
许林咧开染血的嘴角："你知道...我从不做亏本生意..."
林妍冷笑一声，按下某个按钮。手术台旁的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段许晚从未见过的记忆画面——
年幼的许林站在实验室里，手掌贴在培养舱玻璃上。舱内漂浮着一个胚胎，旁边的标签写着"X-002"。小许林的金环瞳孔里盛满好奇，轻声说："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看樱花..."
许晚的意识剧烈震荡。这段记忆被深埋在许林意识最底层，连基因共鸣时都未曾浮现。
"感人，是不是？"林妍讥讽道，"他从六岁就知道你的存在。所谓的吸引，不过是程序设定。"
手术台上的许林突然剧烈挣扎，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闭嘴！那不是——"
"哦？那你为什么每年在她生日偷偷去看她？"林妍播放更多监控录像，"为什么篡改父亲的实验数据让她免于'处理'？"她俯身在许林耳边，声音却大得足够让整个房间听见，"承认吧，你只是被基因编码控制的傀儡，连'爱'都是被设计好的。"
许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如果她对许林的吸引源于基因编程，如果他们的羁绊只是实验设计...那什么是真实？
艾丽卡突然抓住她的手（或者说意识体的等效部分）："别被她迷惑！基因决定倾向，但选择永远属于自己。"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中的许林笑了。那是个疯狂、破碎、却又异常清醒的笑容。
"你知道...父亲为什么最后选择销毁所有资料吗？"他声音很轻，却让林妍猛地后退，"因为他发现我们进化出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许林的手突然挣脱束缚，抓住林妍的手腕。他的金蓝异瞳光芒大盛："比如...操控其他克隆体的能力。"
整个实验室的克隆培养舱同时发出警报。林妍惊恐地看到，所有许林克隆体都转向手术台方向，异口同声地说："找到许晚。"
现实与虚拟的边界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许晚感到一股强大的牵引力——许林正在通过克隆体网络扩大自己的意识场，像一张巨网捕捉她飘散的数据碎片。
"现在！"艾丽卡推了许晚一把，"顺着连接回去！我们会在72小时后发送稳定剂坐标！"
许晚的意识被抛入数据洪流。无数记忆碎片如雪花般掠过：许林偷偷修改实验参数；许林在孤儿院围墙外一站就是整夜；许林看着监控画面里的她第一次来月经时红着脸关掉屏幕...
这些细小的、笨拙的、充满人性犹豫的瞬间，堆叠成无法伪造的真实。
当许晚再次拥有实体感知时，她正站在实验室中央。全息投影设备临时为她构建了一个发光的数据身体，而许林被绑在手术台上，浑身是血却朝她微笑。
"抓到你了...妹妹..."
林妍已经退到控制台边，正疯狂地输入终止代码。许晚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动——投影设备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
"没用的。"林妍讥笑道，"她只是个全息影像，连灰尘都碰不到。"
许林却死死盯着许晚的"手"："碰我...就像穿透墙壁那样..."
许晚明白了。她集中全部意志，让数据构成的手指伸向许林。这比穿透实体困难万倍，每一次前进都像在推倒一堵无形巨墙。她的"手臂"开始分解，数据碎片如雪花般飘散。
还差三寸...两寸...
林妍举起了枪。
一寸。
许晚的指尖触到许林染血的眉心。
刹那间，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剧烈闪烁。许晚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接着是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她正在通过接触点"下载"回自己的身体！但这个过程太过粗暴，像把海洋灌入溪流。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每一根神经都在燃烧。
枪声响起。
许晚以为自己会感到疼痛，却发现自己正被许林紧紧搂在怀中。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用背部挡住了子弹。鲜血从他胸口汩汩流出，但金蓝异瞳里的光芒从未如此明亮。
"欢迎回来。"他贴着许晚的耳畔低语，呼吸带着血腥味，"这次...换我给你当锚点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尽管两人之间隔着半米距离，他们的发光纹路却在空中自动延伸、交织，形成完整的双螺旋结构。没有接触，却比任何物理连接都紧密。
林妍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这不可能...没有媒介怎么可能..."
许晚突然明白了苏晓临死前的话。他们不是怪物，而是光——能穿透一切阻碍找到彼此的光。
实验室的门在此时爆裂开来。一群身穿银白制服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男子有着与许林一模一样的金环瞳孔。
"晨曦组织。"男子举起脉冲枪对准林妍，"游戏结束。"
许林的身体晃了晃，终于不支倒地。许晚跪在他身边，发现子弹击中的位置距离心脏只有毫米之遥。更糟的是，他的发光纹路正在迅速暗淡——过度使用克隆体网络消耗了他太多能量。
"不许睡！"许晚拍打他的脸颊，触感真实得让她想哭，"你答应过要带我看樱花..."
许林的睫毛颤动，染血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骗子...明明是你...答应我的..."
记忆碎片突然闪回——那个站在培养舱前的小许林，说的确实是"我带你去看樱花"。而回应他的，是培养舱里胚胎发出的一道微弱的、不应存在的生物电波动。
就像现在，许晚掌心贴住许林胸口，两人的基因纹路在空气中交织成樱花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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