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你怪过很多次母亲。

怪她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天真，那么不负责任。

怪她养不起你，却要把你生下来

你想过她去死，但真活生生死在你面前的时候。血液无尽地化开，她的眼珠子不甘地瞪着天花板，苍白的手无力垂在地面。

万籁俱寂，你什么也听不到，只看见如白纸的面孔，逐渐失散的眼神，被血染红的蓝白病服。

你回忆里像是走马灯般闪过非常多片段。

有恨她的，有怪她的，有烦她的。

有她在你雨天回家的时候，她给你端上红豆粥，暖呼呼甜丝丝的；有她整盘鱼一丝也不吃，全都让你吃的画面，还有她哭着跟你说：“对不起。”

热菜冒出的香气喷成雾，贴在你眼镜片中。那年冬天很冷，空气中蔓延的热气把你如冰块的手融化。

泪水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你捂住头，只觉得全身心剧痛无比，痛得止不住地发抖，整个人都要被难过撕成两半。

太多太多

在你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你已经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拂住自己的脸。

“妈，不要……”

医生把她抬起，放到病床上，推着她快步进入急救室。

不要丢下你一个人。

随着轰隆一声门关起，你揪起心，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走，我不怪你了

真的不怪你了，是我错了。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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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路滑，你在车里看着一位年轻妈妈牵着小孩，一步一步。

你揣着骨灰盒，温柔地抚摸

第一次感觉到人体的重量是那么轻，妈妈就在里面，被装在骨灰盒里。

你的眼睛哭成了大眼珠子，整双眼睛都被泪水浸泡。为了防止你痛苦，你开始不去想起你的母亲。

不去想起撑着伞穿着红裙子等着你放学，不去想起她温柔抚摸你的头，咿咿呀呀地唱起江南小调，不去想起她把你抱入怀中，母亲的温暖包裹着你。

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积攒，悄无声息地滑下脸庞。

回忆是最天然的滤镜，你看，明明一开始你是很恨她的。她死了，你就只剩下了爱。而那些爱折磨着你，徒留你一个人承受。

唉……

距离你母亲去世已经过了三天了，你的存在无疑是个问题。申德作为人模人样的高阶级社会人士，无论是从他的教养出发，还是从他的责任心出发，他都不可能不管你。

他问起你要不回他家先住一段时间，你摇摇头，说你现在还没缓过来，或者说你更想一个人呆着。你听说人死后头七会回家，是鬼也好，是假的也好，你都想陪着妈妈。

申德叹了口气，他觉得你麻烦，但这毕竟也是他亲身骨肉。也是遗传了他的优秀基因，从小到大即使在穷苦的环境长大，没怎么上过补习班，也摸爬滚打地考上一中，跟她哥哥一个学校。

小雨落下，你麻木地盯着车窗外，整个人面无表情。申德跟你坐在后座位上，从上到下用余光打量着你

可能营养不良的缘故，跟申惟精壮高大的身材不同，你瘦得很竹竿似的，面黄肌瘦。你手指也是粗糙的短小。

“这段时间我会重新给你安排房子，离学校很近，小区环境都很不错，就你一个人住，每天定期都会有阿姨上门来进行打扫。这张卡给你，里面有二十万，不够了再找我要。”

“你从小到大都辛苦了，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如果我早些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们就不会受这些苦。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你父亲，我会管你。你受欺负了，也别怕，你的户籍已经入了申家了，申家给你顶着。”

“你周末没事，多来金阿姨那边坐坐，吃吃饭啥的，也可以多和你哥哥亲近亲近。”

申德说了半天的话，见你没回头，他拍了下你，张口就想要责怪，可是看见你回头的时候，愣了一会儿。

你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大颗大颗砸在他的真皮坐垫上，瘦弱的身躯止不住地发抖，你声音嘶哑，轻声应道：“嗯。”

申德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心疼，他把你拥入怀中，摸摸你的头。你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