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寒风萧萧吹着,四更昏沉的天被乌云笼罩,不见半点星光,蒙蒙的细雨刺向大地,今年的北地冷得能冻死牲畜。
北风刮过更深人静的村庄,村民们在睡梦中打个冷颤,又缩成一团呼呼大睡。在村尾一处茅草房里却传来女人一阵低微的啜泣声。
屋内,一个纤弱的女人倚靠在破旧的木门上,粗布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疤痕和淤青。那些伤痕新旧交错,像是无声地诉说着她多年来的苦难。
一阵凛冽的寒风灌进门缝,女人不禁打了个寒颤,紧紧缩成一团,试图从这冰冷的世界中汲取一丝温暖。“囡囡,到娘怀里来。”她的声音沙哑颤抖,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不远处,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瘦弱女童站在那里,脸上沾满了鲜血,手中紧握着一把生锈的柴刀。柴刀上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与女童脚边那团模糊的肉块形成了一幅令人不忍直视的画面。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勉强还能辨认出是一个男人的模样。
“囡囡!”女人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贝,但依然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女童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手中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血花。她脚步虚浮地跨过地上的残骸,扑进了女人的怀中,紧紧环抱住母亲的腰身。
女人轻轻拍打着女儿的背,另一只手温柔地擦拭着女童脸上几乎结痂的血迹,指尖触碰到粗糙的血块时,忍不住哽咽道:“是娘没用……让那人喊你那么久裴钱货……是娘没用……护不住你……”
“娘!错的不是你,更不是我!是那个人,他打骂妻女,为了还赌债还想把你卖到窑子里,把我卖给村西裴瘸子的傻儿子当童养媳,他这种人不配为人父,不配活着!”女童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声音虽然沙哑却坚定有力。
裴钱货见母亲垂头不语,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咱们跑吧,趁着月黑风高,咱们跑走,跑出裴家村,跑到县里,再坐牛车到别处去。只要跑出这儿,没人认识咱们的!”
女人犹豫了一下,抱着女儿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些:“可咱们能跑到哪去呢?孤儿寡母的……”
“总比留着等死好!要是明儿一早被裴老三家的瞅见了这些,娘,你觉得我还能活吗!”裴钱货打断道。
听到这话,女人明显动摇了,抱紧女儿的手微微颤抖。裴钱货明白,母亲的软肋就是自己,为了让两人活下去,她不得不利用这一点。
“娘去收拾东西。”女人像是下定了决心,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裴钱货回到自己的房间——柴房,里面阴冷潮湿,没有窗户透光,黑暗中仿佛有无数蛇虫鼠蚁在爬行。裴钱货早已习惯了这些,熟练地踢开一只老鼠尸体,摸黑走到床榻旁,将手伸进枕芯里,掏出一根沾着细蒲绒的鸦羽。
鸦羽同黑夜融为一体,几乎看不见形状,她轻轻吹了一口气,将上面的蒲绒和荞麦皮吹去,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在里衣里。这是她黑暗生活中唯一的一点光亮了。
收拾好要带的东西,裴钱货转身离开柴房,随着门“吱呀”一声关上,她知道,过去的生活也将随之烟消云散,往后她的人生将迎来新的开始。
“囡囡,娘收拾好了。”她听到母亲的声音,兴奋地转身,却突然感到一阵白色的粉末迎面扑来。她下意识闭上眼睛,鼻子却不受控制地吸入了许多,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裴钱货猛地往后倒去,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囡囡,别怪娘狠心。”
最后一刻她想到的是,她怎么能忘记外公是医者,母亲从小也学过医术。
屋外风雪依旧肆虐,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